沈昭早在進門的那一刻就看直了眼。
這一整牆的書，對他來說，太過震撼。
從前養父母會在家裡擺上各種珍貴的古董裝飾，現在交往的人家，往往在家裡都是擺上電視等電器。家裡客廳倒是有書架，可他們一家三口買的書連同他的教科書才堪堪填滿一個橫排。他媽媽倒是經常去圖書館借書，可借完了要還回去，實在沒有機會在書架上增加太多書本。
這是另一種不同的家庭氛圍，沈昭好奇之餘，內心有種說不清楚的震蕩。
他留戀地回頭，王嫻最喜歡讀書的孩子，拿出一本塞到他手裡：“這本杜浩最喜歡看，你也看看。”
沈昭看向杜浩，杜浩立馬箍住他脖子：“咱倆誰跟誰啊！”
沈昭嘴角微微翹起。
王嫻看得心都化了，大外孫子性格咋咋呼呼的，沈昭卻完全不一樣，敏感細膩，兩個都可人疼。
“走，外婆帶你去書房看看。”
客廳。
顧細端正坐在沙發。
章老爺子放下報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睛緊緊盯著對麵的人：“如果你把臉一同照上去，應該會收到更多關注。”
顧細一點都不懼怕這樣目光，她行得正坐得正，全然不怕這樣的提問。
“我誌不在此。”顧細堅定道。
名聲，她曾經擁有，追捧，她曾經擁有，她這一輩子，想要成為不一樣的人，比如，成為深究某一領域。世界上有太多默默無名卻厲害的人，她敬佩他們，也想試試，到底要如何耐過背後的寂寞。
“你為什麼喜歡翻譯？”章老爺子又問。
“喜歡就喜歡了，”顧細笑道，“似乎沒什麼理由。”
她繼續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繼續學習翻譯。”
被問道將來的規劃，“先潛心學習，我家裡暫時不缺錢，不一定要通過翻譯得到什麼珍貴的機會，我隻是喜歡。”
她有些羞愧：“我已經很幸運了，世界上有很多人根本沒有機會、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
“所以，我一定會努力。”這是顧細的真心話，每每想到這兒，她全身都充滿了一股力量，她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更不應該浪費。珍惜！珍惜這樣機會。
她的目光執著，黑眸凝聚有光。
章老爺子沒多說什麼，點頭，麵容依舊嚴肅。
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章檀主動挑起話頭，笑道：“爸，顧細對我們國家未來的發展很看好，她和你的觀點一樣呢。”
“哦？”章老爺子扶了扶老花鏡，“小顧，你說說為什麼這麼認為？”
顧細笑道：“我也是從我身邊的事情觀察到的。我一直在菜市場買菜，現在菜市場的種類越來越多，而且現在的反季節蔬菜也很受歡迎，很多人都舍得買。”
“還有，比如我經常去的網吧，很多人都願意買飲料和吃的東西了，這要放在以前，大家肯定不舍得，渴了資產帶水就好了，餓了回家就好了。”
“可見，人民的物質需求在逐步上漲。”
她又指了指報紙，“還有口紅，我今天去商場看了一下，很多人都願意掏錢買，這已經超出了吃飽穿暖的範疇，變成了精神需求，大家都想要自己變得更漂亮。”
“其實還有很多，從新聞和周邊鄰居的變化，也能看出生活和以前不一樣了，”她謙虛道，“我隻是從我看到的事情中有所感觸，不一定對，章教授您見諒。”
章則“嗯”了一聲，跟章檀道：“叫你媽媽出來一起吃驢打滾吧。”
章檀給了顧細一個安心的眼神，顧細微微點頭。
章老爺子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張紙：‘這是我的課的旁聽證，上麵有課表，有空可以去聽聽。’
顧細眼睛“噌”地亮了，喜出望外，站起身鞠躬：“謝謝章教授。”
“好好學，”章教授道，“不管往後如何，牢牢記住你此刻的向學之心。”
顧細重重點頭，心中難得有股激動。她做到了！
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堅持下去。上輩子如果不是在表演上堅持下去，她也不會成為獲得最後影後的的女演員，如果不是在導演上堅持下去，她也不會被觀眾戲言“不想當導演的演員不是好明星”。
往後，有更多挑戰在等她。
她緊緊攥住手裡那張紙。
兩個孩子出來，客廳瞬間熱鬨起來。
王嫻吃了驢打滾後，露出意外之色：“倒是和我們曾經吃過的味道一模一樣！老章，你說是不是？”
章老爺子點頭，臉上露出點懷念的神色：“那個時候，我們國家百廢待興。”
他搖搖頭，現在再也不是從前了。他嘴角微微上揚：“小顧，你做得很好吃。”
顧細笑道：“老人家不好吃太多甜的東西，以後我給您和王老師做彆的，也很好吃。”
章老爺子是個閒不住的，問起杜浩和沈昭的學習來。
“嗯，你這個學期倒是進步了點，但還要繼續努力，知道嗎？”章老爺子板著臉訓導外孫。
杜浩嬉皮笑臉，顯然一點都不怕：“外公，你放心，隻要讓我在顧姨家吃飯一天，我的學習就不會掉下去。”
“那沒有好吃的，就不學習啦？”章老爺子語氣嚴肅起來。
“不是啊，外公，你想到哪兒去了？你的思想怎麼可以隻放在吃上！”杜浩反過來控訴老爺子，“我去顧姨家吃飯，我就能跟著沈昭和顧姨一起學習了，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章老爺被外孫的蠻不講理給氣笑了。不理調皮的外孫，和沈昭說起話來：“多看書是好的，我們可能無法用腳步丈量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但是我們可以通過看書到達古今中外，聆聽所有的思想……”
“哎呀，外公，你又在嘮叨了，”杜浩生怕小夥伴被嘮叨又不好意思說，撒嬌賣萌道，“外公，我們吃驢打滾好不好？吃驢打滾！”
沈昭笑笑。他能明白小夥伴的用心，但，其實，他還挺喜歡聽章爺爺說話的。
“哼。”章老爺子傲嬌轉身，杜浩又拉著沈昭去哄，真是“自作自受”。
顧細幾人看得直笑。
“王教授”，顧細突然發現王嫻的指甲很有美感，而且比後世成熟的美甲行業所打造的款式更有藝術感，“你的指甲很好看。”
王嫻愛美，或許章檀也是受了她的影響才會進入美妝行業。聽到有人誇讚，自然高興。
“是吧，我自己搗鼓了很久的。”
顧細看向章檀：“VXS有沒有興趣進軍美甲行業？”這個時期，美甲已經開始流行了起來，但還沒有到普羅大眾都知道的程度。
章檀抿抿唇：“你看好美甲行業？”
顧細提出的idea都很棒，如果是她說的，章檀相信托馬斯和約翰也會支持。他倆支持，總部那邊也會更有把握。
再者，如果真的能像這次的口紅這樣創造社會級的營銷，她升任指日可待。儘管這次上頭已經有了升她的意向，但誰會不喜歡升職加薪呢？
顧細若有所指，含笑道：“和G大著名教授王女士共同研發的不傷指甲的美甲油，和G大藝術係著名教授王女士共同研發的美甲款式，你覺得這個名頭怎麼樣？”
章檀和王嫻眼睛雙雙亮起，母女倆對視一眼，相似的眼睛閃過相同的光芒。
章檀直接道：“大有可為，等我回去整理一下提案。”
“媽，你不會不答應吧？”章檀晃了晃王嫻的手臂。
“這就要看你們的誠意了，再不然，我們自己單乾也行，”王嫻故意逗逗女兒，而後看向顧細，“其實小顧才是最吃虧的人。”
主意可是她提出的。
顧細擺擺手：“其實這些想法在世界的其他角落早就有了，隻是有沒有做出來，做得成功而已。如果沒有我，也一定會有彆人。”美甲最早流行於唐代，各種聯名款都有，她可不敢居功。
顧細點到為止，後麵的事就是章檀母女倆的活兒了。
告彆時，章老爺子送給沈昭幾本書：“好好看，看完再找爺爺拿。”
王嫻也依依不舍：“以後常來玩。”
顧細和沈昭連連點頭，還被王嫻塞了幾把他們自己種的小蔥。
沈昭回到家，望向牆上的兩個牌位，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媽，我們家外公外婆不在了，但奶奶還在，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打個電話？”
顧細摸摸沈昭的頭，很高興孩子有這個想法：“我和你爸每個月都會給你奶奶彙錢，隻是你奶奶舍不得電話費，讓我們沒事不要打電話回去。”
沈昭哭笑不得，但聽說沈青鬆的老家的確不富裕，奶奶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他還有點心酸。
“快過年了，我們等爸爸回家，今晚一起打電話回去吧，正好告訴他們我的手機號碼。”
沈昭點頭，內心卻開始忐忑，“那……那奶奶會喜歡我嗎？”
他從來沒有隔代的長輩，今天見到杜浩的外公外婆，心中竟然有點羨慕。
“當然，”顧細毫不猶豫點頭，“之前我們還想讓你在電話裡和他們講話，但是奶奶說不用，說你還不適應，等以後見了麵再慢慢喊。”
“沈青鬆”的媽媽是個難得明事理的老人。當年“沈青鬆”入贅到“顧細”家，她直接點頭，從來不和“顧細”擺譜，從不勞煩這個城裡的兒媳婦，一開始那些年，也不要彙款，是這幾年自己老了，估計是想存點養老錢，才開始拿一點錢。
顧細對這位老人觀感不錯。
沈青鬆回來，聽到顧細說沈昭主動提起打電話給老家，欣慰點頭：“打。”
翻蓋手機到了沈青鬆的手上，響了幾聲，那頭很快響起說話聲。
“叔，是我，青鬆……”
顧細給沈昭道：“村裡隻有村長一家有電話，其他人打回去都是打這個。”
沈昭佯裝鎮定點頭，實則心跳早已打起了鼓。他不太懂和親人相處，和顧細沈青鬆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熟悉起來，可他和奶奶一麵都沒見過……
“哎呀，你媽身體還不錯，就是你哥你嫂經常吵架，不說了，你媽來了！”
接著，沈青鬆朝電話那頭喊了一聲“媽”。
沈昭瞥一眼，再暼一眼，身子退回了顧細的後麵。
眼看顧細接過電話，沈昭既有點想聽聽她們在說什麼，又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待會兒要說什麼。
“媽，讓沈昭給你拜個早年。”
他的肩膀突然被摟住，頂著父母鼓勵的目光，沈昭拿過電話。
“沈昭啊，是奶奶。”電話那頭的嗓門意外地大。
對比之下，他打招呼的聲音就好像蚊子那樣了：“奶奶好。”
“哎，好好好！都好！”可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語氣依舊熱情。
“跟你爸媽說，過年不要回來了，來回折騰，你們也累，我剛才跟他們說，他們都不聽，你勸勸他們……”
沈昭眼巴巴望著顧細沈青鬆，他一個小孩子勸什麼哦。
“放心，你的壓歲錢都給你攢著呢，以後一定給你！”
沈昭被豪氣的奶奶感染，嘴角不由翹起，說話也大聲了點：“謝謝奶奶。”
“一家人哪裡用得著這麼客氣，乖，在家聽你爸媽的話，好好學習，知道不？”
沈昭下意識點頭，想起電話那頭看不到他的動作，重重地“嗯”了一聲。
見差不多了，他將電話遞回去，長長鬆了口氣。
他也有奶奶了，而且還是疼愛他的奶奶。沈昭嘴角蕩漾起兩個小括弧。
顧細拿回電話：“媽，那要不等沈昭中考完，我們暑假回去一趟吧？放假時間長，正好讓沈昭回去看看我們老家。”
“行吧。”對方語氣勉強，但還是能聽得出來最後一個字上揚的語調。
顧細給沈青鬆使了個眼色，沈青鬆朝電話裡說了一句：“媽，記得收款。”語畢，立刻掛斷電話。
沈昭張大嘴。
顧細幫小孩把嘴巴合上：“不然你奶奶又要說浪費錢，不收不收啦。”
一家三口都笑了。
搞好了手續，顧細暫時的私房菜館投入營業。
考慮到過年前，各家各戶都有很多請客計劃，顧細增加了每天的訂單，而且直接上門去做，不用端來端去，更加方便。
她還承包席麵，不過費用也更貴就是了，但就算如此，很多人還是想要訂，因為今天顧細拿出來的試菜很好吃，完全征服了眾人的味蕾。
“我周五的客人很重要！”
“誰家客人不重要啊，那可是我剛回國的二侄子，就想念牛腩煲這一口，”
這不，有兩戶剛好撞上了同一天，針尖對麥芒地吵了起來。
顧細想了想，笑道，“王姐，劉姐，正因為客人重要，我才更建議你們不要讓我一個人全做了席麵。”
兩人同時疑惑，怎麼還有這種說法？
“對於重要的客人，我們最重要的是展現我們的心意，試問，在我們華夏美食之邦，還有什麼比自己做菜更能體現我們的心意呢？我經常看到王姐你買芹菜和牛肉，想必您做的芹菜炒牛肉一定很好吃。”
“劉姐就更應該自己多做幾個菜了，”顧細循循善誘，“你侄子肯定想念姑姑親手做的飯菜，就比如你家孩子常說，媽媽做糖醋排骨特彆好吃呢。”
“所以呢，那天不如我替你們各自做一道大菜，剩下的你們再想想要不要親自做？”
兩人瞬間熄火，因為顧細的話，細細一聽，還挺有道理。她們分明知道這是顧細勸人的話術，可是忍不住讚同。
劉姐好笑：“你這個小顧，怎麼還有把錢往外推的道理。”
事到如今，王姐也不好再爭，對方連自己擅長什麼菜都注意到了，勸人的語氣又和善，她擺擺手：“那我們一人退一步啦。”
劉姐點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