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細放下電話,一邊朝早餐台走去，一邊叫在廚房的沈青鬆出來。
她一邊收拾早餐一邊和沈青鬆說了剛才電話裡的事。
“拿多點過去吧，他們倆沒吃到早餐,班上說不定也有其他孩子沒吃早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沒有,也可以讓他分給同學吃，這個年齡的孩子,一頭牛都能吃下。
沈青鬆立即道：“廚房裡有剛出爐的饅頭，這個頂飽。”
做多點饅頭還是顧細提議的。
自醫院落成開始接受病人後，這條街白天基本都很多人,人來人往的，不是來看病的,就是陪著來看病的，但不是所有看病的人經濟條件都寬裕。常常會有一些穿著普通甚至於破舊衣服的顧客進來,就點幾個饅頭和粥。
顧細想了想，把饅頭和粥的定價調低了,基本就是成本價,每人限購五份,杜絕倒買倒賣行為,精準幫到真的沒錢的人。饅頭一日三餐都會有人來買，所以都會多準備點。
剛出鍋的饅頭還滿是熱氣,但現在顧不得燙不燙,沈青鬆抓起一個大的食物透明塑料袋就往裡裝,鄧剛和藍大姐剛才都聽到了,也動作麻利地幫忙。
顧細裝好還沒賣出的小籠包餃子和粥,食物塑料袋不大,一手好幾個袋子提得太麻煩了，而且食物露在外麵，顧昭他們提著也不方便。
左右掃視一番，顧細暼到劉半月門口擺出的一大塑料袋毛巾，這是劉半月送批發市場弄來的，一塊錢一條，擺在門口大甩賣。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半月，還有沒有這麼大的黑塑料袋？”
劉半月基本在兩個店之間來回走動，自然也聽到消息，連忙抓起旁邊的黑塑料袋：“拿去，夠不夠？”
“夠了夠了？太多也那不了，”顧細拿過，“寫了。”
“哎呀，你快去吧，我和剛子會看店的。”
顧細也對他們倆完全放心，在幾人七手八腳地套塑料袋子後，顧細和沈青鬆一人扛起一大黑塑料袋往外走，
“剛子，看著點。”
鄧剛：“好。”他站在門口擔心地望著小叔小嬸，恨不得和他們一起去送食物。表弟太可憐了，竟然吃不飽飯！他在店裡天天都吃撐著。
那頭，顧細和沈青鬆一路飛奔，同時討論這個問題：“學校怎麼回事？食堂沒準備夠嗎？”
沈青鬆提的是重的拿一袋，走在顧細前麵帶路：“他們應該不至於遲到才吃不到飯。”
這個顧細心裡有數，這兩個孩子中，杜浩可能會賴床，但絕對不是心裡沒成算的人，再說了，說到吃，杜浩比誰都積極。
“待會兒問問。”
顧細跟著沈青鬆走到一個圍牆外，抬頭看到裡外都有棵樹，剛好比圍牆高一點，“這就是你說的出逃漏洞？”
沈青鬆點頭：“學生可以從裡麵爬樹，跳到圍牆上，再從圍牆跳到外麵這棵樹，跳下來。”
“這麼費工夫。”顧細滿臉不解。
沈青鬆一臉“你不懂”的表情，“有些學生為了逃課，很拚。”
顧細：我的確不太懂。
她更不懂學校這波操作。當家長不容易啊，隔牆投食都要做，她真的什麼都乾了。
裡麵還有廣播體操的聲音，她走到樹蔭下，“歇會兒吧，估計得等會兒。”
圍牆裡，顧昭和杜浩的確在做早操。他們班分到的位置剛好是在操場，可以看到那棵樹。
兩人也不知道顧細和沈青鬆來不來得及，做得心不在焉。
突然，兩人陸續被
輕輕一踢，一道雄厚的男聲訓道：“左顧右盼？做早操都不專心，你倆怎麼做班長和體育委員？起帶頭作用啊！”
是班主任的聲音。
他們的班主任姓薛，腦袋和刀削麵的麵團那樣，脾氣也挺好，上課很有威嚴，但下課又能和學生開玩笑。
剛才那一腳輕輕的，很明顯就是在打趣。
杜浩一點都不怕班主任，還戲稱他為老班，“老班，餓啊！”
“早上沒起床？”薛老師蹙眉。
“不是，我們起了床，還去了食堂。”說到這兒，杜浩的嘴叭叭的，竹筒倒豆子將早上的情況講清楚。
杜浩被顧昭叫醒的時候，雖然晚了點，但也留足了買早餐的時間，肯定不會遲到。
誰知，他們到達後，發現食堂鬨哄哄的，還排了長龍。
前麵的同學怨聲載道。
“怎麼回事？這麼久都不動？”
“聽說是沒了早餐，包子饅頭正在蒸。”
“哦豁，彈儘糧絕啦。”
“不會遲到吧？”
顧昭抬起手表看了看，離上課打鈴還有五分鐘，他無奈朝杜浩看過去，用眼神詢問還等不等。
杜浩不耐煩，“算了，不能遲到，待會下課再去小超市看看唄。”
顧昭也正是此意。
他和杜浩昨天正好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門的座位，莫名其妙被班主任指為班長，還說班主任說了，一個星期大家熟悉後重新選過班乾部，他隻是暫代一下。就算是暫代，他也得有點責任感，不能正式上課第一天就遲到。
“走吧。”
其他學生陸陸續續也跟著走了，嘴裡罵罵咧咧的。
杜浩也絮絮叨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是有錢難為無早餐之炊。”
顧昭拍拍他的肚子：“不餓嗎？省點力氣吧。”
杜浩無法反駁，早讀完連著上課，他們忍住餓了，第一節課下課，兩人立刻衝去超市。
“我的天。”連顧昭都忍不住發出感慨，超市人擠人。
“我後悔了，昨天我媽讓我買點吃的回去宿舍囤著，我還嘲笑她見識少，學校那麼多地方，肯定能買到吃的。哎，還是我太年輕！”杜浩後悔極了。
課間隻有十分鐘，當他們擠進去，貨架上吃的東西都沒了，超市補貨的人還沒來。
兩人再一次餓著肚子回教室。
第二節下課後是做課間操，在做操之前，兩人繼續衝去超市，好家夥，超市的人直接拿著喇叭說沒有吃的了，中午再來。
一早上沒吃，又跑了這麼多遍超市，顧昭沒力氣，杜浩扶著顧昭，“我頭昏眼花了。”雖然有點誇張，但的確餓得前胸貼肚皮了。
難兄難弟艱難走去操場集合做操。路上，杜浩望著家的方向，懷念道：““我好想念顧姨做的小籠包奶黃包豆沙包蔥油麵……”說到都吞口水。
顧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湊近杜浩道：“你不是有手機嗎？能打電話給我媽叫她送來嗎？”
餐館送外賣，經常有醫院的人打電話給他們，顧昭想，彆人可以，他們也可以啊。學校距離餐館並不遠，這會正好是早餐時段，餐館肯定有存貨。
杜浩眼睛一亮，如同發現新大陸那般驚喜：“可以啊！”
他一巴掌拍在顧昭的肩膀上：“走走走，去廁所！”
這才有了那通電話。
杜浩跟班主任訴苦，當然，隻講了前麵半部分，他當然不會傻到臉打電話都說。學校不允許學生帶電話進來，他媽媽也說了，電話
是讓他在緊急情況下是使用，如果被她發現電話費上網費高了，立即沒收。
薛老師語塞。
他帶過那麼多屆高中，當然清楚青春期孩子的飯量，沒得吃，那肯定造反。
周圍有男生跟著起哄：“餓啊，老師！給我們點吃的吧。”
顧昭：接觸過眼神，是一同餓著肚子的人。
有得吃，誰願意餓著？這也是杜浩和顧昭想要打電話的原因。明明家就在隔壁，他們倆還要挨餓，想想都心酸。
薛老師白了一眼這群潑猴兒，壓低聲音：“我換到最後一節課，放你們早點下課，行了吧？”
“哦耶！”同班學生小範圍內歡呼，被薛老師擺擺手，讓他們不要聲張。其他班的同學茫然看過了，一群學生像是偷吃了糖，相互笑著，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很快做完早操，體育老師在喇叭裡宣布解散，顧昭和杜浩左右看看，確定周圍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走到那棵樹下。
顧昭請了清嗓子，以儘量克製的聲量朝外喊道：“媽？爸？”
“在！”顧細一個激靈，“讓開點，我們現在扔進去。”
想想也知道，課間時間肯定有限，他們也不多說廢話了。
說話間，沈青鬆默契開始動作，將綁得緊緊的黑塑料袋往裡麵一扔，接連扔了兩個。
杜浩聲音難掩激動，“拿到了拿到了！”
長話短說，顧細急忙問：“那中午呢？”
“老師說讓我們早點下課去吃飯。”顧昭貼近圍牆，試圖隔空對話。
杜浩一拍額頭，“其實可以拿出手機的。”
顧昭揚起下巴示意：“周圍還有人呢。”
這會兒都已經不少人朝他們看過來，畢竟這兩大黑袋子引人注目得不行。
“行吧，看情況，你們快回去吧。”顧細連忙道。
顧昭和杜浩像是做賊似的，扛起黑袋子往教學樓跑。
“怎麼這麼沉？”杜浩饑餓又激動。
“估計把店裡的東西都打包給我們了，”顧昭清楚父母的為人，“可能知道我們吃不飽，想到彆人也吃不飽。”
“那分給班上的人？”
顧昭毫不猶豫點頭，“你覺得光憑我倆，能吃完這兩大袋子嗎？”這比他們薛老師的肚子還要大。
“嘿嘿，也是。”杜浩呲牙一笑。
兩人回到班上，黑袋子太大了，後排幾個男生一下子看到，問，“班長，你們拿的是什麼？”
“吃的。”顧昭言簡意賅，飛快解開袋子，裡麵分成好幾個透明塑料袋，都包了兩三層，絕對不會讓食物接觸到黑袋子。
他把一袋饅頭直接拋給說話的男生：“分一分。”
後排男生瞬間歡呼起來，顧昭又拋了兩個出去，然後把袋子提到前麵，分給幾個女生，他怕女同學不好意思拿。
班裡的女生也有些許沒買到早餐，也餓啊，幾個女生大方道：“謝謝班長。”
顧昭搖搖頭，低聲道：“不用。”而後關上前門，飛快跑回後排。
沒辦法，隻有這麼多吃的，彆的班沒有。
杜浩解開另一個袋子，一眼看到裡麵的小籠包，飛快將兩袋子塞進桌肚裡。
以前初中的一個玩得好的男同學正好經過，看到裡麵有吃的，顧不得其他，飛快跑進來，嚷嚷道：“哥們，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好兄弟，分我點吃的。”
“不是我，是我哥們父母送來的，低調點，你想害我哥們兒？”杜浩說話間關上門。
“好好好，
低調低調！給我點吃的，竟然還有粥，嘿嘿，真方便！”
“吃還堵不住你的嘴，”杜浩這會兒莫名體會到了章檀平時感受，他把小籠包分給跑回來的顧昭，“快吃！”
薛老師爬上樓，看到班裡竟然關門，“課間關什麼門？”
他都醞釀好了，勢必要立立規矩，讓這群小崽子們從一開始就遵守規章製度。
薛老師一把推開門，一下看到班裡的人都捧著東西在吃，後排站著幾個男生兩頰都鼓起來了。
一眾學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看到班主任，吃東西的動作都頓住了。
薛老師同樣，話頓在嗓子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憐是真可憐，他剛才都了解過了，的確是是食堂那邊沒準備夠。
他輕咳聲，“走錯了。”飛快退出關上門。
班級裡頓時爆出出哄笑聲。
薛老師笑罵：“這群小崽子，得了便宜還笑我！”
杜浩撞撞顧昭：“老班人還不錯，不僅沒罵我們，還這麼體貼讓我們吃。”
顧昭嘴角揚起小梨渦：“快吃。”
辦公室裡，有老師好奇，問進來的薛老師，打趣道：“老薛，是你們班嗎？怎麼這麼開心？發錢啦？”
薛老師走到座位上：“哪裡有錢發？班費都還沒收。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吃的了。”
其他老師一聽，也無語吐槽：“食堂真的太不負責任了。”
“我們班上還有人低血糖，餓暈了。”
“我們提早一點下課唄，餓著肚子也聽不進去課，中午讓學生好好吃一頓。”
“你以為光我們這樣想，其他老師也提早下課，我聽高三那邊說，他們提早十五分鐘下課，讓學生不用排隊，吃完再回去上課。”
“誰家的孩子不寶貴啊，現在基本家裡隻有一個孩子，幾個大人寵長大的，肯定沒缺過吃，現在都不能吃飽。”
有老師小聲道：“我猜哦，不少學生還帶了手機。”
班裡，杜浩也在和顧昭說起手機，“幸好，我媽給我買了手機。”
自從落水救人事件後，顧昭發現家長們對他們的態度真的有變化。章姨似乎真的看明白了，覺得沒有什麼比生命和健康更重要，這回竟然允許杜浩買手機，還讓杜浩偷偷帶進來。
“那你也不能沉迷玩手機。”他提醒。
“我知道，我會努力學習的，真的。”杜浩這回真的知道了學習的緊迫性。以前他媽逼著他學，他不想學，但現在他媽媽不逼他學，他反而想要好好學習，不想讓媽媽失望。
落水救人事件改變的不僅僅是家長，還有他們兩個當事人。
“那我們一起去實驗班吧。”顧昭輕飄飄道。
“好，哎，不對，”杜浩反應過來，努力澄清，“我隻是說努力學習，沒說要上實驗班。”前兩百名，那是他能去得的嗎？
“能去。”顧昭篤定道。他研究了一下丫丫姐的筆記，收獲良多，很適合杜浩這種中層的分數。
“上課了。”顧昭製止杜浩說話。
杜浩隻能把“他覺得不行”這句話憋回肚子裡。
最好一節課，老師果然提前下課，但是很多老師也提前下課，食堂依舊熙熙攘攘。
很多學生見狀，乾脆不擠了，相互勾肩搭背出去。
杜浩好奇：“他們不吃嗎？”
後麵不知道是誰回答了他們：“有人訂外賣，有人打電話給家長，當然不用和我們擠啊。”
“這……電話是能光明正大說的嗎
？”杜浩惶恐。
“你們是高一的吧，沒事，高二就不怕了。”後麵的哥們不在意道，“要是我爸媽住得近，可以送飯來，我也不想在這兒乾等。”
顧昭和杜浩對視一眼。
那還等啥，食堂這速度跟蝸牛挪動似的，顧昭敢保證，他爸媽送過來的速度肯定比這兒快。
兩人走出食堂，打算先去學校門口和圍牆看看情況，瞧瞧其他人是怎麼拿外賣的。
靠近大門有一段的圍欄是籬笆狀的，可以通過縫隙送東西進來，顧昭眼睜睜看著其他家長在校門口圍欄光明正大送盒飯給孩子。
“我……”杜浩歎為觀止，飛快拿出手機，“掩護我一下。”
顧細看得手機屏幕上這熟悉的數字，一邊按下接聽，一邊喊沈青鬆：“去學校。”
這回沈青鬆直接提出兩個保溫飯筒。
“喂，”顧細聽完，挑眉道，‘行，馬上去。’
沈青鬆一看她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問：“怎麼了？”
顧細飛快提起鄧剛裝好的牛奶水果，“直接在校門口送。”
沈青鬆都詫異了，“這學校－領－導還能做人嗎？”
去到校門口，一看，一圈家長，法不責眾，再說了也是學校問題，顧細和沈青鬆很快見到兩個孩子。
“顧細，你說這這情景，像不像探－監啊？”杜浩可憐兮兮道。
也不過是十幾個小時沒見到父母，顧昭卻覺得好幾天沒見到了，“媽，下次放假我們去超市大采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