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細點頭,“你們唐阿姨和明意姐姐的確還在磨合。”
杜浩困惑：“她們當了那麼久母女，十幾年，比我們的年齡都要大啊？”
“有的父母和子女還要磨合一輩子，前提是父母和子女都對對方有感情,而不是放棄對方。”
“你們想,唐阿姨如果不愛明意,會讓她去學吉他，學音樂嗎？光是不出錢就能讓明意這個興趣愛好折了，再不濟，狠心點，把明意鎖在家裡，明意連出去都不能出去。如果明意不愛唐阿姨，她完全可以偷偷報名，後續真的能進總決賽階段，翹課去比賽,見機行事,先斬後奏,豈不是更方便？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反而在參加前征求唐阿姨的同意。”
聽到顧細這麼說，杜浩咋舌：“把人鎖在家裡……也太殘忍了吧？”
沈青鬆突然插話：“很多人就是這麼殘忍。”
顧昭和杜浩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杜浩捂住耳朵，看向顧細，“我還是聽顧姨說話吧。”沈叔語出驚人，他的小心臟受不了。
顧細滿足孩子要求,切回話題,“我願意出麵做那些事,完全是基於她們都還沒有放棄對方,我理智地思考後,感覺她們倆的關係還能挽救。”
“就算被彆人說是多管閒事，也還是想要試試。”
顧昭立馬握住顧細的手臂：“媽媽，你沒有多管閒事。”他媽媽是女俠，理智且熱血的現代女俠。每次顧細挺身而出的時候，他都能從她的眼中看到熠熠星光。
“謝謝兒子的理解。”顧細開心地揉揉孩子的頭。
她說清楚，“但如果是遇到不聽勸、頑固的父母，我說再多也沒用。”
“是哦，”杜浩恍然大悟，“如果唐阿姨不聽勸，咱們說再多也沒用，她最後也不會同意。”
顧細：“正解。”
“不是我為唐阿姨正名，隻是，她真的還算可以變好的父母，有些父母，比唐阿姨還要窒息。”她想起快穿局曾經給過她和沈青鬆的學習材料，至今都覺得難以理解。
顧昭竟然主動詢問，“比如？”
杜浩和顧昭同款表情，在這種事情上，求知欲無比旺盛，如果不是沈青鬆和顧昭牢牢把控住顧細的兩側，他恨不得擠進來。
顧細舉例：“比如說，女兒才二十七八歲，父母竟然和她說，你怎麼辦，為了你的事，我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差點進醫院。”
顧昭發出疑問：“女兒有什麼問題？”
顧細：“還沒結婚。”
很傳統的催婚方式，利用女兒的愧疚心理，讓女兒早點結婚，有些父母並不在意女兒嫁得好不好，嫁的人是誰，隻要女兒嫁出去，他們女兒不是剩女，走出去就不會沒麵子。
顧昭和杜浩震驚對視一眼，無法理解。
“不是婚姻自由嗎？”顧昭記得在哪門教科書上看到過這句話，不過具體是哪一本就忘了。
“法律規定婚姻自由，可是還有世俗的壓力，世俗的壓力是無形的，”顧細耐心解釋。
兩個孩子還沒走出社會，他們以為這個世界非黑即白，還沒體會到一個真正的社會人接收到的種種壓力。
“特彆是女生，大家不僅要她好好工作，還要她結婚，結婚後，還要催生，生孩子後，如果照顧不好小孩，大家一般都責備母親，而不是責備父親。而在工作中，大家會問女人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卻不問男人如何憑平衡家庭和工作。”
兩個孩子已經十六歲了，正處於未成年和成年的過渡階段，是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時期，他們開始向往社會，他們是男生，天生會以男生的視角去看待這個社會，顧細卻不想他們因為性彆而失去同理心。
杜浩硬邦邦道：“這不對，孩子也是爸爸的孩子，為什麼不問爸爸？”
顧昭問他，“章阿姨不是職業女性嗎？她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嗎？”
杜浩張了張嘴，竟然回答不出來。他有點心虛：“媽媽沒和我說過。”
顧細對他說：“或許你可以回去問問，我覺得這件事你媽媽比較有發言權。”親自體驗不了，最起碼能親自傾聽。
杜浩若有所思，點頭。
顧細繼續給兩個孩子舉例子。
“還有一些父母，孩子明明是有孝心，給他們買禮物，可他們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謝謝子女，而是罵他們一頓，覺得他們浪費錢，買不到好東西。”
杜浩脾氣直，義憤填膺：“就不應該給他們買！”
顧細幽幽道：“然而，過幾天，他們又打電話來催，為什麼禮物還沒到。”
杜浩快要抓狂：“所以他們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顧昭試著分析：“其實他們內心是想要的。’”
“對，他們想要，”顧細攬住孩子的肩膀，進行解說剖析，“可是他們卻覺得，承認孩子有經濟能力，買得好，會有損他們的威信，所以先打壓一番，然後裝作勉為其難收下禮物，一副是施舍你才收下的模樣。”
顧昭臉上就差刻上“不讚同”三個字，杜浩滿臉憤怒，吧嗒吧嗒地吐槽。
“怎麼能這樣？”
“如果是這樣的父母，我一定不會給他們買東西！”
顧昭抿唇道：“我會離他們遠遠的。”再也不要見他們。
“就是！”
顧細的手一頓，和沈青鬆對視一眼。他們都明白對方眼裡的意思。按照原劇情，顧昭遭受親生父母各種言語上的打壓，他的確決絕地離家出走，並且沒再回來過。
顧細心疼地道：“放心，我們不會這樣。”
顧昭趕緊澄清：“媽，爸，不是說你們，我隻是假設。”
‘沒有假設，’顧細佯裝被刺激了，誇張地捂住心口，調動五官，語氣如同動畫片裡的配音那樣聲調起伏，情感充沛，“難道我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靠譜嗎？”
顧昭和杜浩都被逗笑了。
顧昭心裡湧上一股暖流：“當然不是。”他的爸爸媽媽，世界第一好。
杜浩附和道：“‘對啊，顧姨，你擔心誰都不用擔心阿昭會離開你們，他要是走了，我來當你們乾－兒子！’”
“我喜歡章阿姨，可是我更喜歡媽媽，你彆想謀朝篡位。”顧昭認真道，
“哼，我也是啊，我也喜歡我媽媽，”杜浩翹起下巴，還攀比上了，開玩笑地安慰顧細，“顧姨，你彆生氣哦，除了我媽，我最喜歡你了。”
顧細歪頭一笑，“我怎麼會生氣？你當然要先愛你的媽媽爸爸和家人，再去愛彆人。”
杜浩一愣，對啊，有道理，雖然他日常吐槽爸媽，可是爸媽對他這麼好，最愛他，他當然要先愛他們了。
喔，原來如此！
粗神經的杜浩似乎一下子打通了情感這一條線，心中突然感慨萬千。
“小顧，青鬆，回來了？喲，這兩個孩子長高不少啊。”
遇到鄰居，幾人的談話暫時中斷，笑著和鄰居打招呼。
顧細和鄰居寒暄幾句後，相互告彆，回頭發現，杜浩那小子竟然蹲在地上玩樹葉。
她喊道：“杜浩，回去了，明天白天再過來玩吧。”真是沒長大。
“來了！”杜浩噌地起身，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過來。
作為玩伴兼兄弟，顧昭一下子看出杜浩的笑裡藏著彆的的東西，他小聲問：“你做了什麼？”
杜浩揭開衣服，露出裡麵兩朵紅色杜鵑花，他聲明：“我沒有亂摘花，這兩朵花是掉在地上的。”
''那你拿這兩朵花回去乾嘛？”
“嘿嘿，送給我爸媽。”
顧昭一臉懷疑，忍不住伸手扯了杜浩的臉。
“怎麼了？”
“這麼浪漫文藝的人，真是杜浩嗎？會不會被妖怪上身了？”
杜浩呲牙一笑，瞪回去，“你才妖怪附體，哎呀，明天再告訴你，到時保證你對我做的事大吃一驚。”
顧細和沈青鬆、顧昭把杜浩送到家門口，一開門，章檀和杜文彬馬上從沙發上起來，大步走過來。
“辛苦你們了，顧細，青鬆！明天輪到我們帶孩子，”章檀一早就計劃好了，“小昭，郊區新開了一家溜冰館玩，我們去那兒玩，好嗎？”
顧昭愉快點頭：“阿姨，我都可以，你問問杜浩。”
“他有得玩，去那兒都可以。”杜文彬對自己兒子的脾性相當了解。
杜浩吐吐舌頭，不過沒反駁，而是道：“那下午一定要回來，我們還要看節目。”
“行行行，肯定趕回來，我也要看啊。”章檀周末經常要加班，但休息的時候，她也會實時追看節目，看看自家的品牌有沒有得到好的呈現。
“那沒問題，阿昭，”杜浩朝兄弟眨眨眼，投出彆有深意的眼神，然後才看向大人，“顧姨，沈叔，拜拜。”
他送走顧昭一家，關上門，拉父母坐下，神神秘秘道：“爸媽，我送點禮物給你們。”
章檀驚訝：“你送禮物？”
杜文彬：“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杜浩心塞：“我怎麼就不能送禮物了？”
好吧，孩子要送，他們就收，兩個大人齊刷刷看過來，等待杜浩拿禮物出來。
然而杜浩沒動。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章檀耐心有限：“所以，你的禮物呢？”
杜浩靜靜等待等待了一會兒，“那你們沒有彆的反應了嗎？”
“還有什麼反應?”章檀不理解，今天的兒子有點奇奇怪怪。
杜文彬試探道：“我們要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章檀：“那笑得再開心點？”
杜浩瞬間笑了，太好了，他的父母在聽到他送禮物的那一瞬，是期待的，沒有責怪他，也沒有看都沒看就罵他拿回來的禮物不好。
他的爸媽是好爸媽！
他咯咯地笑出聲，自帶音效：“噔噔噔！看看這是什麼？花！送你們一人一朵小紅花，獎勵獎勵你們！”
章檀和杜文彬一人捧著一朵杜鵑，哭笑不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杜浩不會送什麼正經禮物，能送花就已經很不錯了。
“行，謝謝你的花！”章檀還把花彆在了耳邊，“這樣行嗎？”
杜文彬乾脆把自己的那一朵彆在章檀的另一邊，“更好看了。”
杜浩鼓掌：“完美！”
“就你會作怪。”章檀輕輕扯了扯杜浩的耳朵。
杜浩沒掙脫，反而湊近，“媽，我問你一個問題唄？”
“問。”
“顧姨說，很多人都隻會問工作的女人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卻不會問工作的男人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你有遇到過嗎？”
章檀一副多見不怪的表情，“當然。生完你的那一年，我還差點被降職了，要不是老娘我據理力爭，並且用業績證明自己，嗬……不過因為這事，我對那家公司失望了，後來乾脆辭職到VXS。”
“至於你顧姨說的話，沒錯，就是這樣，就連我去年年末升職的時候，都還有人這樣問我，這是所有職場女性麵臨的問題，要改變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改變，而是要很多人一起改變，但我至少可以做到不會問我的女下屬這個問題。”
杜浩猛地扭頭，“爸，你有沒有被問過這個問題？”
章檀嗬嗬兩聲，意思不言而喻。
杜文彬扶扶眼睛，輕咳了聲：“暫時沒有。”
杜浩一拍沙發，瞪圓眼睛，控訴地看向杜文彬：“憑什麼？”
“憑什麼媽媽被問，您就不用被問？這是歧視！哦，對了，顧姨說，這是職場歧視！”
章檀點讚：“對！”
杜文彬有點委屈：“沒人問我，我也不能追著人家讓彆人問我這個問題吧？”
眼看章檀表情變了，他趕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這是占了便宜，我應該深刻反省，真的，我知道我的問題，以後一定多顧及家庭。老婆你辛苦了！’”
章檀哼了一聲。
杜浩立馬摟住媽媽的肩膀，添油加醋，“媽，我們不接受遲來的道歉，道歉有用，要警察乾嘛？如果我爸沒給你買十個八個包包，你彆原諒他，其實就算是十個八個包包都無法彌補您曾經受過的委屈！”
杜文彬呼吸一窒。
杜浩刻意爭寵：“媽，以後我掙錢了，您隨便花，是因為我，您才會受這種委屈。以後我當老板了，絕對不會歧視女下屬，我隻看能力，還要給她們更多的晉升機會。您說好嗎？”
杜文彬找到機會反擊了：“你多大了你就開始想要當老板？你知道怎麼樣才能當老板嗎？”
“我知道啊，首先要有員工。”
杜文彬：無法反駁。
“沒事，”章檀大氣道，“以後我投資你的事業，前提是你能掙錢。”最起碼兒子不是沒良心的家夥，能說出讓她隨便花錢這樣的話，隻希望說到做到吧。
說到這兒，杜浩眼睛一亮：“媽，那您覺得電競能掙錢嗎？”
章檀張了張嘴，優雅起身：“我覺得我該去洗漱了。”貌似兒子孝心是有，但不多，她還是先保住自己的錢包吧。
這麼生硬的轉移話題，杜浩唉了一聲，幽怨地看向老媽。
杜文彬給了兒子一個“你等著”的眼神，跟著章檀一起進去了。
杜浩毫不客氣地做了個PK的手勢，等兩人都進房間了，他突發憂鬱，手撐在沙發上。
原來，媽媽為了他，受過這麼多不公平的對待，可是媽媽從沒主動和他說過。
他還是太幼稚了吧，媽媽都不會跟他商量這些事情。
明天問問顧昭，看看他有沒有好主意，可以讓自己變得成熟起來。
另一邊，顧細打開門，一家人走進去。
她想起顧昭剛才的話，仍然有點不放心，按照原劇情的發展，顧昭日積月累積攢了負麵情緒，才會離開。
她放柔了聲音，和顧昭道：“小昭，爸爸媽媽也和唐阿姨一樣，在不斷學習改進如何做父母，如果你覺得我們做得有問題，一定要和我們說。”
顧昭動容，他剛才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父母仍然記得，現在還放在心上。
他看向顧細和沈青鬆：“爸媽很好，真的，我不會離開你們身邊的。”
他的眼神篤定，表情十分認真，顧細放心了。
“那也不行，”顧細笑道，“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離開我們的身邊，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們隻是希望你不要傷心離開，而是開心地去見識這個世界。”
沈青鬆補充到：“當然，如果你喜歡留在我們身邊，我們也不會強迫你走。”
顧細想了想，讚同。
有的人就喜歡舒適區，那沒必要非要走出舒適區，這個看各人選擇。
“對，看你自己。”
顧昭：“好。”他會用行動證明他的選擇。
翌日一早，顧昭一見到杜浩，壓低聲音問：“所以昨晚你摘花是乾什麼？”
杜浩瞟了眼，心領神會：“是不是一整晚都睡不著，都在想我這個問題？”
顧昭嘴硬：“沒有。”
“哎呀，”杜浩一副好哥們的樣子，“昨晚沒告訴你，是因為我還沒做實驗、”
“實驗？你在家做什麼實驗？”
“就是那個啊，我說要給我爸媽送禮物，看看他們到底會不會說我亂花錢，吐槽我不會買東西。結果，你猜怎麼著，我爸媽沒有！他們還問我禮物是什麼來著，”杜浩得意，“然後，我就把花送給他們了。”
顧昭真誠道：“你能平安活到這麼大，真是幸事。”這是爸媽見打行為吧？
杜浩哈哈大笑，“我是誰？我可是小霸王杜浩，他們都沒發現我做的這個實驗。”
顧昭：“那你不怕叔叔阿姨知道了生氣？”
“那我再做一個實驗，你看好了，”杜浩拋了個眼神給顧昭，然後清清嗓子，走過去和章檀杜文彬道，“爸，媽，其實昨晚我突然說要送禮物給你們，是因為我聽顧姨說……”
杜浩將事情和盤托出，章檀嗔了一眼，“怪不得我說你那麼奇怪，突然好心送禮物給我們。”
杜文彬簡直是遭受無妄之災，昨晚跪了那麼久鍵盤，原來都是因為這小子一時興起。
他哀怨地望了杜浩一眼，委屈巴巴地看章檀。
杜浩搓搓手臂，“爸，你的眼神正常點吧。”
他道：“媽，顧昭擔心你會生氣。”
“嗬，那你還真得珍惜顧昭這個真心關心你的朋友，”章檀朝顧昭招招手，慈和笑道，“小昭，過來，杜浩有你這個朋友，阿姨放心。”
“的確，天下之大，不是每對父母都是負責任的，你們得知道，任何地方都有黑暗麵。”章檀屬於職場厚黑學教育。
杜文彬這個教育工作者開腔，說得就比較平和點。“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世界上也沒有相同的人，所以，組合起來，每對父母和子女都是組成了獨一無二的家庭關係，就看我們兩家，也大不相同。活到老學到老，父母和子女其實一輩子都在學習如何當好這個角色，慢慢來吧。”
顧昭受益匪淺，他想，他也需要學習如何當子女。
路上，杜浩對顧昭訴說了他的煩惱，“所以我要怎麼才能變得成熟起來？讓我媽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