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花花世界(3)捉蟲(1 / 2)

顧細一路走過了,在外麵還有點暖意,一踏進門檻,隻覺屋內生寒。

她第一眼,立馬看到屋裡唯一一個跪在地上的人。

她的大女兒袁東紫,剃著耳朵以上的頭發,穿著灰黑色的直筒棉襖,襯得小麥色皮膚更加黑了,乍一看上去,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男生。

顧細當然是支持女生可以是任何風格,包括袁東紫,如果對方喜歡這樣,完全可以保持這種風格的打扮,她舉起雙手雙腳支持,可是對方的衣服太破了,衣服都洗得發白,看上去都不保暖,還有就是,孩子太瘦了,臉頰的骨頭顯性,看上去像是一支折了的竹竿。

她看著都心疼,而屋裡的人沒有一個注意到袁東紫現在的狀況,其他人麵前還有火盆,就袁東紫麵前沒有。

而且,最可惡的是,還有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企圖靠近!

顧細一下子想起快穿局發過來的資料。當時原身夫妻因車禍去世,當然不可能詐屍接到袁東紫的電話。這孩子打不通電話,自然以為親生媽媽不要她,心灰意冷,乾脆決定不再聯係這個媽媽,以後靠自己生活。

村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就比如某些男人,因為村中男女比率失調,找不到妻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袁東紫這個未成年人身上,而且還是在袁東紫可以模糊性彆的情況下。

有男人翻牆入院,被袁東紫一刀刺在大腿上,發生尖叫,周圍的人過來查看,得知情況後,竟然勸袁東紫息事寧人,說是好歹一個村的。袁東紫對村民失望,連夜離開,可是竟然在下山途中因天黑路滑,失足滑下山坡,腦部撞到石頭,沒了。

反正,顧細但是看完資料,覺得這一家子人真是命途多舛,太多意外了,像是所有的意外全都撞到了他們一家人的身上。

沒想到村裡的渣男比她想象中還要大膽,這肯定不能忍。

她當即請保鏢上去。

既然村裡人不願意教訓自己人,那她這個外人就“越俎代庖”,讓他們知道在法律邊緣試探的代價!

男人發出嘶啞的呼救聲,顧細視而不見,走到袁東紫麵前,伸出手,想要扶起孩子。

孩子抬頭看她的眼神充滿各種複雜的感情,就連顧細也很難讀懂。

但她知道,讓孩子一下子接受她肯定很難,那就循序漸進,慢慢來。

她伸手就想去扶袁東紫的手臂。

袁東紫下意識避開,自己站起來。

可讓袁東紫沒想到的是,顧細竟然這麼蹲了下去,還輕輕地幫她撣去膝蓋上的灰,動作輕柔地像是對待稀世珍寶。

她一下子愣住了。

從這個視角,她隻能看到顧細的頭頂,還有那雙伸出來的手,這樣的手放在這破舊的棉襖上,她覺得是簡直玷汙了這雙手。

就像是她,應該是對方人生的汙點吧?

她知道對方叫顧細,是無意中聽爺爺奶奶說話聽到的,她默默記住了。

顧細,對她來說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身邊從來沒人和她說起這個名字,熟悉是因為她心裡總忍不住想起這個名字。

不知為何,這次她沒動。

可半天過去,顧細還在幫她撣灰塵。

袁東紫悄悄地翻了一個小白眼,彎腰低頭,強硬地拂去顧細的手。

這個女人是不是沒吃飯,都沒用力,怎麼可能撣得去灰塵?她就不應該對城裡人乾活兒有所期待。

她“啪啪”地拍了兩下,看,不都沒了?

真是的。

接受到大女兒頗有點嫌棄的小眼神,顧細嘴角微微翹起,不好意思朝袁東紫笑笑,好久沒處理過這樣的灰塵泥漬,的確有點生疏了。

袁東紫微微一愣,而後立即彆過臉,不看顧細,像是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的東西。

自己對她都沒有好臉色,對方怎麼還笑?

真是……奇怪!

母女倆隻不過互動了一小會兒,可對於被緊緊鎖喉的男人來說,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呃……”男人用儘全力發出聲音引起注意。

顧細這才堪堪看他一眼。

袁有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是有毒啊。

“救……救命……”

顧細知道保鏢有分寸,所以半點不擔心。

她收回視線,看向屋裡眾人:“我是東紫的媽媽,既然東紫的爺爺奶奶已經去世,那我會接回孩子。”孩子爺爺在三年前沒了。

有村裡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

顧細一個眼風過去,那人立即閉上嘴巴。

“當年發生了什麼,我為什麼不來接孩子,相信在座不少人過來看過熱鬨,對事實心中有數,死者為大,我不會多說什麼,但如果我知道誰和孩子歪曲事實……”

她不用放完所有狠話,讓所有人有個遐想的空間也好。

果然,所有人都露出害怕的神色。

顧細的這個出場方式太有大佬範兒,村民們還沒親眼見過這麼大排場的人,下意識被顧細唬住,不僅不敢說東說西,還主動道:“這樣也好,孩子跟著你,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一個個的忙不迭點頭。

顧細看了眼木棺,主動拿起三支香,點燃,拜了三拜,但這並不代表她原諒了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隻是現在人已經不在了,她再如何計較,隻會給孩子心裡增加負擔,

她做出這樣的舉動隻是基於人與人之間的基本禮儀。

“東紫,現在要怎麼做?”她的時間有限,當然是越快解決這裡的事情越好。

袁東紫不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況,之前爺爺去世,她也跟著奶奶一起操辦過。

“奶奶生前留下了話,說是儘早直接葬在後院,和爺爺一起。”

或許是奶奶為了不想讓自己以後繼續生活在村裡,斷了住在這裡的念頭,逼自己和顧細走,奶奶一個月前特地把爺爺的墳遷到後院,當時不少村裡人在背後說碎話,說是奶奶破壞了爺爺家的風水。

昨晚去世前,奶奶又特地和自己說,要儘早下葬。

想來也是應該不想要耽誤自己走吧。

他們總是這樣,做事情不會和任何人解釋,就隻是做,偶爾還有擔上罵名。

就這個要求,那不成問題,甚至根本不用村裡人動手,保鏢三下五除二就辦好了事。

等村裡人反應過來,墓碑都放好了。

大家麵麵相覷。

顧細看向跟過來的村民,道:“既然東紫奶奶說葬禮從簡,那我也不留大家了。”

大家都清楚顧細到底是為何而來,陸陸續續往外走,走到大堂,發現袁有根還在保鏢手裡。

有人停了下來,神情猶猶豫豫,不敢惹顧細,但又和袁有根沾親帶故,不管不行。

“那個,東紫媽媽,”有個嬸子搓搓手,“有根他……”

顧細看向臉色漲紅的男人,側頭小聲問袁東紫:“他以前有沒有欺負過你?”

袁東紫心裡的滋味隻有她自己知道。曾經,她希望奶奶可以幫她,可是奶奶沒有,反倒是沒見過麵的親生母親,幫她討回公道。

袁東紫看了眼村民,垂下眼,小聲道:“我想打他一頓。”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厲害的手段了。

那就是有了,顧細看向袁有根的眼光布寒森。

欺負孩子,還算是人嗎?

但是,這事她如果隻私下打回去,反而給了袁有根報案的借口。

她伸手,拉住袁東紫的手,認真道:“孩子,他做錯了事,我們肯定要懲罰他,但這事,卻不能隻打一頓就行,你打了他,他有可能去報案,反而是我們理虧,所以,我們先去找村長,讓村長出來處理,如果還不行,那咱們就到鎮上去。”

袁東紫低頭,望向抓住自己的手。

良久,她點頭:“好。”

有村民主動去叫村長,顧細於是有時間問清楚袁東紫。

她們走到角落裡,顧細極其認真地望著袁東紫的眼睛,“東紫,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隻是在言語上讓你覺得不舒服,對吧?那行動上呢,他有沒有對你做出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動作?”

“彆怕,”她輕聲道,“這件事,做錯事的人是他,而不是你,所以,不要害怕。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說。”

在比較閉塞的鄉村,常常會發生一些匪夷所思但又讓人十分痛心的事情,很多小孩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思想肮臟的大人所侵犯。

袁東紫緊握住拳頭,搖頭。

這件事上,她可以肯定,因為她一般看到對方都會繞路走。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我看到過他和一個有丈夫的女人……就是,他們從一個房間裡出來。”

顧細:……這個男人的底線真是跌破下限。

“好,待會兒我會和村長說的,彆怕。”顧細安慰道,而後轉身等待村長的到來。

村長來了,袁東紫看到顧細氣勢洶洶地走出去。

以前自己也被爺爺奶奶保護過,不過那都是小時候了,自從他們日漸衰老後,他們的脾氣反而收斂起來,她被欺負了也不會多說什麼,隻讓她忍忍,因為他們說他們老了,爭不過彆人。

顧細請村長單獨說話,村長客氣地過來,顧細同樣也客氣的對待。她看不慣袁有根,卻不是看不慣村長,再說了,在這種地方,大家都比較信服村長,所以,可以好好說話,當然是好好說。

聽清來龍去脈後,村長拍案而起,“東紫媽媽,放心,我一定嚴厲教育批評他。”

“村長,誰家都有孩子,可能村裡每戶人家都有女孩子,您說得對,可一定要讓袁有根好好吃點苦頭,我也相信您會秉公辦理的。其實……”顧細欲言又止。

村長道:“您說。”

“袁有根這個人,他那麼口花,說不定,還會撩撥小媳婦大姑娘,有這樣的人在村裡,可怎麼辦呢?”顧細想起村口貼的宣傳紅紙,“我剛才還看到袁家村申請了文明鄉村的評選,要是被這麼一個人攪黃了……”

村長麵色逐漸嚴肅起來。

他最怕的不是袁有根,而是顧細,萬一顧細去鎮上報jing,雖然顧細除了袁東紫的一麵之詞外沒有任何證據,可是袁東紫是未成年人,jing方肯定會考慮這個因素,那袁家村就危險了,他的政—績就沒了。他更不清楚顧細身後有什麼人,但對方光鮮亮麗,還有這麼多保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萬一她認識什麼大人物,在大人物麵前說點什麼,那他豈不是一輩子砸在這裡?

村長腦補了很多,立馬保證道:“東紫媽媽,即便報jing,估計最多也隻是拘留幾天,這樣吧,為了我們村裡人著想,我以後我會嚴密看著他,一定不讓他再惹事。”

這也是顧細的考慮,一來,正如村長所說,二來,東紫以後跟她走,可萬一袁有根去騷擾彆人,那個人沒有東紫這麼有防範心理,那豈不是著了袁有根的道,這才是最需要擔心的地方。

顧細表示認同:“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村長你處理就好。”

“放心,回頭我就跟村民開會,讓他們注意家裡的孩子,同時幫忙看一下袁有根。”

本來談話之前,袁有根除了脖子之外,其他地方還是好的,可是等顧細和村長談完話後,袁有根被放出來,一上來就跟村長控訴手痛腳痛屁股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村長本來就看不慣袁有根這個混子,一把拉起袁有根的衣袖,

“痛痛痛?好好的,那裡痛?”連個印子都沒有,說謊也有說得有水平一點嘛。

村長扭頭,像是變臉那樣,笑著對顧細道:“東紫媽媽,你去忙吧,我會照顧好袁有根的。”該好好“關照”一下這個惹事的人!

顧細微笑點頭:“有勞村長。”

袁東紫剛才就在窗戶邊看著幾個保鏢給袁有根鬆綁,她還納悶怎麼要這麼多人一起上去,剛才站在門口聽到袁有根說的話,她似乎明白了一點。

“走吧,進去收拾東西。”

因為太驚訝,她忘了掙脫顧細攬住肩膀的動作,到了房間,才反應過來,肩膀一扭,直接拿地上的一個包,從衣櫃裡隨便收拾了兩身衣服,再放入一個鐵盒子:“可以了。”

顧細詫異,不過沒說什麼。

“好,走吧。”

剛在袁有根那裡耽誤了一點時間,有什麼話可以到車上再說。

顧細細心地過去關好窗戶,問袁東紫:“床還有桌子需要鋪上防塵的東西嗎?”

其實整個房間裡的東西一眼就能掃完,床上的木板看起來就知道很有年歲,桌子上滿是坑坑窪窪的小坑,椅子的一條腿更是缺了一角。

但這些都是袁東紫的回憶。

不料,袁東紫卻搖頭:“不用了。”

家裡最貴的東西,那個鐵盒子已經在她包裡了。

袁東紫在村民的目送下,和顧細走在一起。她在村裡的人緣不算好,反正跟誰都打過架,跟誰都吵過架,比如那個染了紅頭發的二嬸子,她看到二嬸子的丈夫打二嬸子,她上去幫二嬸子,順便諷刺了幾聲二嬸子的丈夫,誰知道二嬸子竟然反過來罵她,反正她覺得自己不太理解這裡的人的思想,不過,她也隻是周末和放假回來,平時都在學校住宿。

顧細打開車門,她在顧細的示意下上車。

這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車。

因為沒有親戚買小汽車,也沒人會請她去做小汽車。

她新鮮地看了兩眼,坐好。

顧細肯定會跟她說些什麼,比如到家後的規矩,以後要乖要聽話,她覺得顧細肯定會說這些,畢竟,她是個沒教養的鄉下丫頭。

從村裡出去,嫁到城裡的一些人每次回老家探親,都會這麼說村裡的女孩子。

可突然,她脖子上一涼。

袁東紫掙紮,可是顧細這次的手勁兒很大。

袁東紫扭動不過,隻能被迫戴上了什麼東西,“你乾嘛?”

顧細一上車,就解下脖子上的項鏈,把吊墜取下來,換上包包拉鏈的吊墜,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看上去是銀質,很樸素。

她和袁東紫道:“我想請你幫個忙,先幫我保管一下。”這個東西,放在袁東紫身上,最安全。

袁東紫低頭一看,小心地捏住吊墜,皺眉。

顧細強調:“我先放在你這裡,你幫我保管一下,可以嗎?”

袁東紫撇撇嘴,“你都戴上了。”但聲音很小。

顧細輕笑,“麻煩你了。”

袁東紫嘴上沒說話。

說是暫時保管,這個女人說不定會把這個東西忘了,然後順理成章地把這條項鏈留在她這裡。

但心裡突然有點小小的喜悅。

小時候,她會看到一些小孩子手腕戴著銀鐲子,那是家裡的長輩送給他們的,袁東紫其實有點羨慕,因為那代表著長輩對他們的喜愛。

爺爺奶奶也喜歡她,但是,一旦她不聽話,爺爺奶奶看她的眼神總會讓她覺得很陌生。

小時候,奶奶就常常和她說,長大後要孝順爺爺奶奶,不要忘了他們,也不許把他們丟在村裡不管不顧。她不理解,她當然會孝順他們,可是被他們這麼一說,倒顯得她以後好似會不孝順他們似的,她的心裡很不舒服,反而產生了逆反心理,不想說話。

這個時候,爺爺奶奶就恨鐵不成鋼地說她是悶葫蘆。

她常常覺得,爺爺奶奶對她好是有條件的。

到了現在這個年齡,她也懂事了,十分清楚地知道,爺爺奶奶是怕以後沒人養老,這才天天提醒她要孝順。

可是諷刺的是,到他們去世之前,她都還沒能賺錢孝順他們,

對於爺爺奶奶的去世,她的確傷心,可傷心之餘,她竟然有點隱隱的解脫。

她是不是有點卑鄙自私?她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顧細打斷了她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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