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細做好紅糖薑茶端到沈白茜的房間。
沈青鬆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白茜一米遠的地方，麵朝房門讀書。這樣的距離既能讓沈白茜聽到他的聲音，但是又不會過於挨近,保留女兒與父親的安全距離。
顧細走到床邊一看，笑了：“看來精神止痛法作用不大。”
沈白茜哭倒是不哭了,但麵上的表情除了痛苦，還有一絲生無可戀。
該睡的沒睡,不該睡的卻在旁邊睡得打呼。
貝貝這個小家夥，抱著個小兔子玩偶,噠噠地跑來，說是來安慰姐姐，但現在整個人窩在沈白茜懷裡，睡得像隻小豬。
看來沈青鬆讀書的催眠功能也是因人而異。
沈白茜宛如看到了救星,“媽,我自己喝紅糖薑茶，你快和爸爸回去休息吧。”
神啊,救救她吧,為什麼她要承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沈青鬆抿抿唇,努力裝作淡然起身,實則心裡有些赧然。
這女孩子的事,他真的不太熟練。
“那我先出去了。”
顧細朝他揮揮手,“記得叫清楠出來喝紅糖薑茶。”
沈青鬆點點頭。
當沈青鬆走了，顧細把凳子挪到床邊，摸摸白茜的手,是暖的,這才放心下來。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她道,“以後要多多加強鍛煉,身體好起來，比什麼都重要。”
沈白茜被薑茶的辣激起抖了一下，不過隨即而來的是暖意，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肚子。
她也說不清楚這次為什麼這麼痛。
但心裡總之墜墜不安，生怕宋清楠這個新姐姐奪走父母的注意力，獲得父母的偏愛。
不過現在看來，父母其實沒什麼變化，還是像以前那樣關心她，今晚都沒去散步，一直在陪她。
沈白茜心裡更多的是安心。她不會成為被遺忘的小孩，不用再忍受一次丟棄。
雖然她被抱給爸爸媽媽的時候還是個小嬰兒，但她會長大啊，長大後有朋友有同學，她會從朋友同學那裡聽來很多消息，知道不是親生兒女可能會遭受的待遇。
既然她的親生母親不要她，她肯定不會再回到親生母親身邊，那麼現在的爸爸媽媽就是她永遠的親人。
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可是看多了周圍朋友同學說的事情，還有電視劇電影裡的橋段，她也會患得患失。
沈白茜搖頭：“好多了。”
但是，就算好多了，她也不想要做運動。
“媽，我好了之後多點散步就好了。”拜托拜托，千萬不要做其他運動。
顧細微笑搖頭，“不行哦。”
“其他事都可以商量，但是做運動不能商量，都是為了你的健康。”
沈白茜一副天塌了的樣子。
顧細好笑，給孩子掖被角，“放心啦，不會太激烈的，你這個小身板太激烈也承受不住啊，就是跑跑步、跳跳繩、做做瑜伽之類的，還有跳舞，選你喜歡的來。”
沈白茜就是因為覺得跳舞太累才改學樂器，現在聽到要重拾跳舞，一下子拉起被子，遮住臉，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我要睡覺了。”
顧細輕笑：“行，你先休息。”
反正該做的還是要做。
“我把貝貝抱走吧，免得她妨礙你休息。”她伸手過去。
沈白茜放下被子：“不用了，讓貝貝在我這裡睡吧，貝貝身體暖暖的，像隻小火爐，我覺得很舒服。”
顧細一想，也行，小孩子火氣旺，正好可以充當綠色無汙染、名副其實的“暖寶寶”。
“那我走了？”
沈白茜點頭：“嗯。”
顧細走了，房間重歸安靜。
沈白茜緩緩呼出口氣，起來喝完了剩下的紅糖薑茶。
門突然被敲響。
沈白茜以為是顧細去而複返，喊了一聲“進來”，沒想到，門口的人竟然是袁東紫。
她瞪起眼睛。
袁東紫走進來，“看你眼睛瞪得這麼大，不困？”
哼，沈白茜還記得對方今天在紙條裡喊自己太監呢。
“你……”
袁東紫將手裡的英語書拿下來：“正好，我上次看到你查著查著單詞就睡著了，這本英語書對你入睡應該很有效。那去看吧，早點休息。”
說完，不帶走一片雲彩，走了。
沈白茜和英語書封麵上的小人兒大眼瞪小眼。
她不就是在補習課上趁老師出去打電話時眯了一小下嘛，那天午睡沒睡好，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
沈白茜嘟起嘴巴。
對方走得那麼快，她都沒機會解釋，真是越想越生氣。
她憤怒地拿起書，她才不要看英語書，一拿，一張輕飄飄的紙從裡麵飄下來。
沈白茜好奇一看，上麵畫了一個嘟起嘴巴的小人，還有字兒。
——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你肯定在嘟嘴生氣。
沈白茜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一摸，還真是。
她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怎麼袁東紫這麼了解自己？
她接著往下看。
——沒事彆想東想西，你在這個家地位穩固得很，早點睡，這麼操心容易老。
沈白茜：……
她才十四歲，怎麼就老了？！
袁東紫情緒一上來，都忘了自己肚子痛，恨不得現在馬上過去和袁東紫辯論三百回合。
她被子都掀起來了，動作忽然頓住，不對，這麼過去，那不就證明她看了對方送過來的英語書嗎？
這個思維方式她還是跟袁東紫學的。
宋清楠來的那一天，袁東紫說穿太好的衣服反而證明她在意宋清楠。現在也一樣。
她才不要在意袁東紫送過來的東西。
這麼一想，沈白茜又坐回了床上，蓋上被子。
她捏著那張紙，好吧，對方讓自己好好休息，其實是關心她啦，她懂。
就是怎麼不能直說呢？
沈白茜嘟囔了幾下，把紙條放進抽屜裡。
那她就勉強翻幾下英語書好了。
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這玩意兒的催眠功能果然好，比爸爸的讀書要有用多了。上眼皮和下眼皮正打架，門又被敲響。
沈白茜一下子精神了，如果是袁東紫再來，那她就可以懟回去了。
她光著腳起身去開門，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好語氣、表情、神態，一開門、看到來人，她準備的話到嘴邊，硬生生轉了個彎，還差點咬到舌頭：“清楠姐，你來了？”
宋清楠還是那副微笑模樣，沈白茜還不熟悉，並不能看出對方的忐忑。
兩人對上視線，有點尷尬。
因著給袁東紫傳紙條那事，沈白茜對宋清楠有點心虛，她飛快挪開視線：“清楠姐，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雖然對宋清楠有一點點小心思，但場麵話她還是會說的。
宋清楠遞出一個小瓶子。
沈白茜看到伸到自己麵前的手，有點詫異，抬眼詢問。
“我媽是醫生，她給我裝了止痛藥，這個藥止痛很快。”
沈白茜眨眨眼。
宋清楠直接將瓶子塞到沈白茜手裡，“早點休息。”
直到房門口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才反應過來。
她看向隔壁。
隔壁房間本來
是貝貝的房間，但是搬去了小房間，裡麵就住上了宋清楠。
她有一點點看不慣宋清楠，這個也是原因之一。她理解爸爸媽媽的做法，真的理解，但就是心裡還是有點小疙瘩。
可是……
她低頭，手裡的小瓶子似乎還保留了主人手的溫度，暖暖的。
其實，宋清楠人也還不錯？就是平時看著笑得……
沈白茜關上門。
電視劇裡姐妹宅鬥的戲碼在他們家，應該上演不起來。畢竟爸媽都說了，在家裡可以鬨小情緒，但不能對姐妹使出任何小心眼。
應該，也不難。
沈白茜像是放下了什麼東西，入睡前還迷迷糊糊地想，小貓小狗獅子老虎等等或強或弱的動物都有領地意識呢，她就是先排斥一下，然後再接受，也沒關係吧？
顧細和沈青鬆也在說這個問題
“我看她們還需要再適應一段時間。”沈青鬆道。
顧細抹著護手霜：“正常啊，就算學校住在同一個宿舍也需要時間磨合，幾個女兒都很好，各有性格，但心性都很不錯，慢慢來，我們又不缺時間。”
沈青鬆點頭：“等我，很快。”
顧細明白他的意思，等他交接好工作，就能全身心和孩子培養好感情了。
她當然是鼓勵了：“加油加油。”
沈青鬆：“你這個加油略感敷衍。”
“不敷衍，”顧細蓋好被子，拍拍沈青鬆，“快點休息，明天早上起來給白茜做點好吃的。”
翌日一早，孫仙梅走到樓下，發現顧細家的房門已經開著了。
她進去一看，兩口子已經在廚房了。
她慌忙道：“我是不是來遲了？”，說著話，連忙去拿圍裙準備乾活兒。
“沒有，”顧細笑著回頭，“孫阿姨，不用急，我們就是剛好早起了，您過來這邊，紫薯快熟了，您幫忙碾成泥行嗎？”
當然行了！這本來就是份內事。孫仙梅手厚，也不怕燙，直接拿下來，剝開皮，“今天做什麼？”
顧細說了一下沈白茜的事兒，“您看著買菜，不過也不用太過緊張，反正咱們家這麼多人，白茜不吃的東西，其他人也會吃。”
原來如此，孫仙梅自己也是女人，明白點頭：“那我待會兒再煮點紅糖薑茶。”
沒多會兒，家裡飄滿了各種香味。
顧細讓幾個孩子自己想吃什麼就拿什麼。
她著重看了一下宋清楠。
從第一頓飯開始，顧細就注意到了一個現象。
清楠這孩子，吃飯前眉頭總是皺著，似乎很苦惱的樣子，她得看看是不是飯菜不符合孩子的口味。據沈青鬆所說，清楠吃飯偏淡，餐桌上有重口味有淡口味各種花樣，按理說，應該不至於這麼糾結才是。
宋清楠的確很糾結。
爸爸家挺好，但就是太好了，連早餐都那麼多樣式。
以前她隻需要吃完媽媽給她準備好的飯菜就行，現在要自己選，簡直糾結。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有選擇困難症。
她一抿唇，決定什麼都不選，她什麼都來點，總行了吧，所以，從第一頓飯開始，她就是這樣的操作。
果不其然，顧細又看到這孩子特彆認真地用夾子或者公勺裝了每一樣菜品。
她完全不用擔心清楠挑食，可是會不會有點多？
今天早上想著要哄白茜高興點，他們做了挺多樣式的早餐，吃不完也可以留給孩子們當做上午茶或者下午茶。
顧細見差不多了，連忙出聲道：“清楠，要是有□□分飽就不用吃了，不必每一樣東西都吃的，你喜歡哪樣吃哪樣。”
宋清楠的確很飽了，但
碟子裡還有兩個煎餃和一個燒賣沒吃。
她點點頭，為難地看了下碟子。
袁東紫不說話，直接拿過了宋清楠麵前的碟子。
宋清楠一整個呆住。
袁東紫抬頭，看到其他人都望過來。
顧細也很詫異：“東紫，我和你爸吃就行。”
“反正她都沒碰過，我又沒飽，正好。”袁東紫一副全然不當回事的樣子。不能浪費糧食，當然，她知道，最後也不會浪費，因為她媽和沈叔叔會解決。
宋清楠很不好意思。
顧細見袁東紫真的不介意，這才放心下來。
貝貝嚼著嘴裡的肉包子，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小心地把碟子推過去，小聲道：“大姐姐，我吃不完青菜。”
袁東紫輕輕彈了一下小孩兒的額頭，“不行。”
“為神馬不行？”小家夥嘟起的嘴巴都可以掛油瓶了。
“因為你這是挑食，不是吃不完。”顧細朗聲道。
她警告小孩兒：“不要漏掉青菜哦。”
說實話，青菜隻有一筷子的量，真不多，而且貝貝對青菜也不過敏，貝貝也能吃的，可孩子就是不想吃所有的青菜，隻想吃肉。如果真的讓孩子按她的心意吃，肯定便秘。
貝貝能屈能伸，“好吧。”
宋清楠安靜坐在旁邊，因為不用吃東西，她有更多的時間來觀察他們的互動。
她親爸應該和顧阿姨很恩愛，爸爸一拿起勺子，顧阿姨就自動把碗遞過去，爸爸給顧阿姨盛粥，動作十分流暢自如，像是提前預演好一般，她知道，這隻是兩人的默契。
她媽媽一直都是單身，所以她從來不知道有伴侶，有個完整的家庭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貝貝又吵著要蛋黃酥，可是沈白茜說她已經吃了很多，袁東紫卻覺得吃一點點沒關係，吵吵鬨鬨的，像是清晨的小鳥聲，嘰嘰喳喳，卻不會惹人討厭，隻會讓人覺得很有生機。
這種氛圍陌生又新奇。
她對這個家裡的任何人都沒有敵意，也不是來拆散他們的。隻是她還未成年，需要有監護人。
她以後會成為他們的親人嗎？
“二姐姐，你是我的親姐姐，二姐姐，你也吃一點蛋黃酥吧？”這時，貝貝乞求的聲音傳來。
宋清楠回過神，看著小碟子裡的蛋黃酥，不對，是剛才那句話。
自己是她的親姐姐。
這句話好像回答了她剛才的想法，她一直是她們的親人嗎？
宋清楠看向沈青鬆和顧細。
沈青鬆柔聲道：“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他發現清楠做決定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看大人，無論大事情還是小事情，都這樣。他不知道宋荷是怎麼教育的，不過，他的想法是，在很多事情上，孩子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他們做父母的，可以給出建議，但不能代替孩子做決定，因為承受結果的人是孩子，而不是父母。
宋清楠抵不過貝貝的狗狗眼，吃了四分之一。四個姐妹，剛好分完一個小蛋黃酥，袁東紫一口就炫完了，貝貝要吃好幾口，沈白茜和她都是三口。
幾個大女孩對視一眼，又很快挪開視線，但心底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就是她們的關係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親密。
吃完早飯，顧細問沈白茜：“白茜，你今天要不要留在家裡休息一下？”
沈白茜連連搖頭，貝貝今天跟著爸爸去律所，孫阿姨去買菜，媽媽去藝術機構，兩個姐姐去補課，她一個人在家裡多無聊，還不如去上課，最起碼還多兩個人。
“我要去補課，就隨便做一下作業。”
“行，”顧細笑容欣慰，“咱們白茜長大了，懂得努力學習了。”
沈白茜輕
咳了聲。比起袁東紫和宋清楠，她的學習態度之前的確有點懶散，但她現在已經意識到問題，兩個姐姐一個賽一個的卷，她必須不能落後。
顧細用大保溫杯裝了一大瓶紅糖薑茶，又用保溫盒裝了好些點心，紫薯糕，棗夾核桃……還有幾個橙子。
“待會兒餓的時候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