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紅朝兩個孩子喊了兩句，兩個孩子動都沒有動，無法，她隻能坐在繁星對麵。
繁星一看，又驚又喜：“是小舅！”
康有紅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失聲尖叫：“真的是你小舅？”
繁星連連點頭。
康有紅催促，臉上滿是焦急：“那你快點念念，看看他都寫了點什麼？”
繁星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笑了，然後才念了起來：“媽，我是誌明……”
她這才知道，原來小舅沒去市裡，而是去了省城，一開始也是吃了很多苦頭，差點被人騙了，幸好有了武飛倩的事情，他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把錢藏在衣服裡麵還有內褲邊上以及鞋墊裡，看上去身無分文，這才逃過一劫，沒有被騙子使勁兒哄騙。
他現在在一家製衣廠工作，工作比鎮子上要辛苦多了，吃住都在廠裡。
洋洋灑灑一大篇，繁星也是今天才知道，小舅能有這麼多話說。
等到其他人從製衣廠回來，康有紅立馬說了這個消息：“誌明說今年過年回來，可以攢到錢還給我們。”
眾人紛紛拿了顧誌明寫的信看了一下，也清楚來龍去脈了。
顧細：“他自己能立起來就好。”
顧繡讚同：“就是，也該吃一吃苦頭，讓他知道不是哪裡都能像家裡這麼舒服的。”
唐舟小聲道：“但如果能待在家舒舒服服的，誰想出去外麵受苦呢？”
顧繡扭頭，瞪了唐舟一眼：“問題是他自己不想舒舒服服，非要自己出去找苦吃。”
唐舟想到顧誌明當初說的話，好像的確是這樣。
於是他立馬點頭，“是啊。”絲毫不敢反駁。
沈青鬆對顧誌明的要求比較低，顧誌明能全須全尾地回來，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康有紅也是這樣想的，老太太還有點迷信：“哎，當初誰讓他找個那樣的女朋友，飛倩飛倩，飛錢飛錢，可不就是錢飛走了嗎？”
大家哭笑不得。
顧繡心直口快，開玩笑道：“那要不讓誌明找個叫做來倩的姑娘？”
康有紅對顧誌明十分清楚：“算了，他能找到女朋友就很不錯了。那個女孩兒能看得上他，除非是武飛倩那種想要騙他錢的。”
因著顧誌明那邊的情況還算不錯，大家也很挺開心。
周末很快過去。
繁星繼續回到縣城上學。
這天，她上完體育課，回去的路上，看到地上有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粉色的。
幾步之外有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對地上的東西指指點點，臉上是不懷好意的笑。
他們的褲腳全都是改過的，有個男生耳邊還夾著一支煙。
一中的確是招小升初成績好的同學，但是也會接納一部分成績不達標的同學，這部分的同學需要多給一筆擇校費，擇校費不低，學校光是靠這筆錢就能多出不少錢。
不是繁星以貌取人，一中校規比較嚴，每天都會有領導在校內巡查，專抓違反紀律的同學。
光明正大把煙夾在耳邊的同學，已經是違反了校規，他們的發型也比較比有特色，已經有了葬愛家族的雛形，頭發長，改過了眉毛。這樣的同學，一般情況下都是交擇校費進來的不在乎成績的同學。
繁星微微皺眉，她不解地走過去一看，發現是一塊衛生巾。
嗬嗬，怪不得。
一般來說，學校的女生都是比較小心謹慎，那衛生巾都隱秘地很，掉在地上的衛生巾，她們一般不好意思撿起來，不會承認是自己的。
繁星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她曾經也是她們當中的一員。
但是她現在不一樣。
頂著幾個男生戲謔的目光，繁星淡定地撿起了那一片粉紅色的衛生巾。
幾個男生立刻怪叫起哄：“謔，美女這東西是你的啊！”
顯然他們知道這是什麼，並且都認為衛生巾代表著某種特殊的意味。
繁星麵不改色，揚起下巴點點頭。
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就這樣走過去就好。
衛生巾放在地上，算是被扔的垃圾，校園內不能隨便亂扔垃圾，而且，如果她不撿起來，保不齊他們會起哄其他女生。
可是，那幾個男生卻不如她的意，走過來，圍著她。
“這位同學，這東西真的是你的啊？哈哈哈哈！”那男生朝著其他人擠眉弄眼。
繁星無奈點頭。
他們好無聊，翻來覆去就是這麼幾句話。她也不懂起哄衛生巾有什麼意思，頗為無語地站在那裡，看他們能說出什麼話來。
男生們也沒想到繁星這麼淡定，臉半點都沒紅，目光清正，臉色嚴肅。
往常被他們起哄的女生可不會這副模樣。
一時間，他們覺得自己有點沒麵子。
“你要想清楚，這玩意明明不是你丟的。”有個男生繼續道。
繁星無奈糾正：“看起來你們比我還害羞，都不敢叫出這個東西的真實名字。如果你們不懂，我告訴你們，這叫衛生巾。”
“哦！”幾個男生好像聽到了什麼興奮的東西，怪叫起來。
繁星一臉看無知孩子的模樣，靜看他們發瘋。
幾個男生又沒看到預想中的反應，叫了幾聲就不叫了。
“那你說說，這個東西用在什麼地方嘿嘿嘿！”有個男生變本加厲。
繁星難得輕蔑一笑，“那你就要回去看生物書了，生物書第二十六頁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無聊，低俗！
她捂住鼻子，走得近，還能聞到他們身上的煙味，幀數難聞。
有個男生大膽想要伸手過來，繁星受過沈青鬆的訓練，靈活躲過。
正想警告他們，後麵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繁星！”
繁星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謝知衍。
而那幾個男生循聲望去後，竟然倏地驚慌起來。
繁星回頭一看，嘴角不由勾起這可真是好運氣，碰上了體育老師和校長，還有教導主任。
眼看幾個男生想落荒而逃，繁星當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快跑幾步抓住兩個男生，謝知衍的動作又比幾個老師領導快，他也抓住了兩個，如此一來，四個男生都沒能跑。
耳朵彆著煙的男生都忘了把煙取下來。
繁星難得告了一回狀：“老師，他抽煙！”她最討厭抽煙裝酷的未成年了，拿自己身體糟蹋，真是可氣又可憐。
幾個老師領導喘著氣跑過來，領導們朝男生怒目而視，體育老師則是欣賞地看向繁星和謝知衍。
幾人當中有以為女領導，繁星記得這是教導主任，她拿出衛生巾，低聲和教導主任說了這件事。謝知衍擔心她，就站在她身後。
教導主任一臉嚴肅，點頭表示明白，而後溫聲和繁星道：“你們回去上課吧，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繁星和謝知衍齊齊點頭。
臨走前，體育老師問他們倆：“你們的身手，練過啊？”
謝知衍和體育老師熟一點，指著繁星道：“她的爸爸身手很厲害，我們學了一點。”
體育老師恍然大悟，十分興奮：“怪不得，瞧你們剛才的身手，就是利落。”
那幾個領導也聽了一耳朵，不由多看了兩眼繁星和謝知衍。
繁星走出好遠，還能聽到有個男領導的咆哮聲。
她一點都不覺得那幾個男生可憐，他們專門堵在路上，想要嘲笑撿衛生巾的女生，這是其一。
其二，他們也不過如此，隻會逮著女生欺負，剛才見到領導，立刻變臉，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
可想而知，他們是欺軟怕硬的人，這樣的人，要是不加以引導，以後出到社會，未必不會變成那種當街起伏女生的男人。
後世有多少社會新聞都是由這類男人引起的，他們隻會朝女生揮拳頭，何其可惡！
謝知衍焦急道：“你沒事吧？”
天知道他剛才看到繁星被幾個男生圍住有多擔心，心跳都差點漏了一拍！
繁星搖頭：“我很好。”
看到她的眼神呀一如既往地清明，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謝知衍這才放下心來。
他心底能明白繁星這樣做的理由，也知道勸阻不了她。
但是，下一次，他一定跟緊她，不讓她獨自麵對壞人。
這件事，他們沒有告訴其他老師和同學。
回到家，繁星倒是和顧細說了一下。
顧細沉吟片刻，道：“你問問你們學校教導主任的電話，我有點事想和學校談一談？”
“什麼事？”繁星眨巴眼睛，好奇問。
“我會出一筆錢，讓學校在女衛生間裡放上一個箱子，裡麵專門放衛生巾，誰都可以用，後續的衛生巾我也會提供，裡麵也會放上女性生理知識。”
顧細知道現在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那麼就讓她點燃小小的光亮，最起碼，可以從這些女生開始改變。
她想在箱子外麵貼上幾個字，拒絕月經羞恥。
一年不行，那就三年，三年不行，就那五年，反正她會一直資助下去。如果能影響一個女生的觀念，那也是一件好事。
繁星崇拜地看向顧細，對啊，她就沒想到還能這樣做。
“我今晚就去找教導主任！”她的眼睛亮亮的，顯然十分開心。
“我覺得還可以鼓勵女同學們相互幫助，就是女生們一般是緊急情況才會用箱子裡的衛生巾，用了衛生巾之後，在力所能及的的範圍內，放回幾片，這樣，就不僅僅是你在努力，我們這些女同學也在努力。”
顧細鼓掌，“可以可以！”
她想了想，“那就在印刷幾種不同的標語，比如拒絕月經羞恥，我們相互幫助之類的。”
繁星像是小雞啄米那樣點頭，她們倆乾脆寫了一份簡單的計劃書，集思廣益，又完善了剛才的想法。
寫完，兩人相視一笑。
“放心去和教導主任說了，無論她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商量，要是你覺得可以，直接答應都行。”顧細道。
繁星突然上去抱住顧細。
真好，他們真好。
今天麵對那幾個男生，她的底氣來源於沈青鬆教過她的防身術。
待會兒，她去和教導主任談話的底氣，來源於顧細對她毫無保留的支持。
他們給了她好多的愛，給她創造好的生活條件，鼓勵她鍛煉，讓她有一個好的身體……
他們給了她好多好多東西，多得她現在幸福得想哭。
繁星閉上眼睛，想要拚命壓下淚意。
顧細愣了一下，而後摟住繁星的肩膀。
剛來的時候，小小的人兒坐在她懷裡，瘦得像是一支竹子。而現在，孩子已經和她差不高了，還很健康。
身體健康，這就很好了。
幸運的是，孩子和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
現在，孩子會信賴地和她說好多事情，就比如這次的撿衛生巾事件。
繁星整理好情緒，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笑道：“那我去學校了。”
顧細眉歡眼笑：“好，加油！”
繁星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去。
和謝知衍去學校的路上，她糾結了片刻，還是沒隱瞞他，說了今晚要去找教導主任的事情。
他和她從小長大，是她目前最信任的朋友，而且，下午的事情他也在場，於情於理，都要告訴他一聲。
而且，在她看來，謝知衍比一般男生要成熟得多。
和他相處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他起哄女生，前些日子，他看到她來月經，還十分貼心地提醒她，給她衣服，還提醒她喝熱水，那幾天她能充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她感覺謝知衍不會抗拒知道這件事。
謝知衍看完計劃書，堅定道：“我和你一起去，而且我們得先告訴劉老師。”
劉老師就是他們的班主任。
“晚自習消失那麼長時間，不可越過劉老師，”謝知衍提醒，“放心，劉老師那裡我去說。”
有謝知衍這個得力小助手，繁星自然開心。
“如果劉老師答應，我們可以請他幫忙問問教導主任有沒有空。”繁星期待道。
今天這事兒讓她特彆興奮，說話的音調都不由高了起來。
謝知衍微微笑道：“劉老師會答應的。”
這件事隻要是有良心的人，都會覺得是好事。
果不其然，兩人去找劉老師，劉老師特彆利索地答應了，還親自帶著他們去找教導主任。
“繁星啊，你媽媽一定很厲害。”劉老師教了那麼多年書，和那麼多學生家長打過交道，繁星的媽媽是他第一個佩服的家長，打心底裡佩服。
教導主任在辦公室等著他們。
繁星深呼吸一口氣，在劉老師的帶領下進入辦公室。
教導主任認出這是今天下午幫助他們逮住不良學生的那兩個學生。
她剛一時興起，還和其他老師打聽了他們，才知道繁星和謝知衍的成績很好。
咳，雖然在發獎狀的時候可能見過，但是那麼多學生，她也不可能記住所有人。
當然，她對沈繁星和謝知衍的名字還是很有印象的，就是名字和臉之前沒對上，但是現在對上了。
“怎麼了？”她和善笑道，“聽劉老師說，你們找我有事。”
繁星先給自己和謝知衍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遞上簡單版的計劃書：“主任，我媽媽想給學校的女生資助衛生巾。”
教導主任也清楚當時繁星受到的刁難，她微微挑眉，結果計劃書看了起來，越看越認真，越看越嚴肅。
教導主任看完，沉吟片刻，“是個很好的想法，你媽媽想要獲得什麼？打廣告？”
繁星搖頭：“不，我媽媽不想在這件事上獲得什麼。”
“是她聽了我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後，才有了這個想法，”繁星道，“她說，我們都是女人，應該相互幫助。”
教導主任心中是震驚的。
以前舉行活動，商家都要求打廣告。
現在遇上一個這麼簡單的家長，說實話，她有點慌，也對自己剛才說出那樣的話，有些羞愧。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待會兒就去和校長說。”她斬釘截鐵道。
“隻是，”教導主任遲疑，“其實我們學校也可以做這件事，或許不用你媽媽資助。”
有人資助當然好，但是也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要彆人資助。
繁星卻道：“主任，不一定所有的領導都這樣想，以後的校長也不一定這樣想，這樣做，箱子裡的衛生巾有可能會斷。但是如果我媽媽資助，箱子裡的衛生巾就一直不會斷。”
她點到即止，教導主任聽明白了。
教導主任笑道：“有機會的話，我想認識一下你媽媽。”
繁星笑道：“一定有機會。”
事情很順利地定了下來，學校那邊知道有顧細資助，相當爽快地同意了。
而教導主任，也如願以償和顧細見了麵，並且很快敲定了具體事項。
學校的女同學發現，廁所有了新的變化。
每個衛生間都有一個小箱子，裡麵放了衛生巾。
一個星期後，學校發布了對那幾個男生的處罰，並且，各班召開主題班會，讓同學們知道並且坦然麵對青春期的各種生理現象，當然還說了廁所裡多了一個小箱子的事情。
學校鼓勵女生如果用了衛生巾，在有餘力的情況下，可以把自己帶過去的衛生巾放進裡麵。
繁星仔細觀察過，她們這一層的箱子，永遠都是滿的，裡麵不止是顧細資助的衛生巾牌子，還有好多其他的牌子。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其他女同學放進去的。
而且，女生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從包裡拿出衛生巾，塞進袖子裡去衛生間了。
她笑得很開心。
就算沒有人知道這事她也有份參與，她也開心。
希望女生還有社會上的其他人，可以正視月經。
希望用黑袋子裝衛生巾這件事，可以早日退出曆史舞台。
希望更多女生，都可以坦然地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