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鳳沒有半點失望，反而愈發期待起來，神采奕奕道：“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飯，沈追鳳就出去了。
等沈追龍洗完碗，顧細出門，看到沈追鳳像是一隻忙碌的小蜜蜂，到處嗡嗡嗡，這麼一小會兒工夫，不僅全村的女人都知道了顧細中午要開會的事情，連男人都知道了。
女人們竊竊私語，好奇之餘還有點激動。
“也不知道大嫂子要和我們說什麼事？”
“顧主任也要把火燒起來了嗎？”
男人的嘴也沒閒著，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感覺太不好受了，隻能過過嘴癮。
“那群女人可真能折騰，不就是中午要開會嗎，心都飄走了。”
“就是，看我們多淡定。”
眼神卻真實地暴露了他們也想去湊熱鬨的心情。
顧細上工前特地去空倉庫看過，裡麵收拾得很乾淨。
村裡窮，晚上那是能不用煤油燈就不用，顧細隻能挑中午吃完這個時間段和大家搞個簡短的會議聯絡聯絡感情。
這個時候中午熱，不是所有人都有午睡的習慣，大家應該都要空，不過就算如此，顧細也打算速戰速決。
中午，大部分女人匆匆吃了點東西，就結伴跑去空倉庫了。
為了節省糧食，除了農忙時期，其餘時間大家基本就是用早上剩下的粥粥水水糊弄一下肚子。
張蘭芳心情有點激動，她收到了侄女沈追鳳的特彆帶話，說是彆人可以不去，但她一定要到。
天老爺，也不知道大嫂子會說點什麼，難道是表揚她？畢竟她最近挺用心乾活兒的。
哎呀，怪害羞的啦。
林妙心裡也美美的，廣慶的堂妹說，她是主角，一定要到。不知道大伯母這個婦女主任要找她乾嘛。
不過想了想，她又有點害怕，不會是在大家麵前批評她和婆婆吧？
空倉庫裡，女人們有的擇菜，有的搓麻繩，做什麼都有，反正不能閒下來。
女孩子們圍著倉庫又跑又叫，平時很少機會來到這邊玩，孩子們都很新鮮。
顧細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踏進來。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終於有人大聲問：“顧主任，你找我們來有啥事啊？”
顧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沒什麼大事，就是和大家聊聊天。前天，張蘭芳和林妙婆媳吵架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
“嘿，原來是這事兒啊，咱們都親眼瞧見了！”
一眾女人揶揄地看向張蘭芳和林妙。
張蘭芳嘴硬：“當時，是我們……”
旁邊的林妙補充道：“是我們一時衝動！”
“對對對，就是一時衝動，”張蘭芳控訴看向顧細，“嫂子，我們都和好了。”
“你們說你們和好了？大家信不信？得證明一下，讓大家都知道你們和好了。”
空倉庫裡有個小高台，顧細讓婆媳倆兩人站到上麵去。
張蘭芳第一次站到這麼多人麵前，還和彆人手牽手。即使這是兒媳婦，還是女人，可也太親密了。
簡直羞死個人！
林妙同樣不好意思，自從長大後，她和自家媽媽的身體接觸都沒這麼親近過。
顧細站在台下，主持道：“兩人麵對麵，對，注視彼此的眼睛，不能轉頭。說出對方的三個優點，說完了就能下去。”
眾人起哄。
“張蘭芳，快說！你兒媳婦到底哪兒好？昨天下午不是說得挺起勁兒的嗎？”
“蘭芳，讓我們也知道你兒媳婦對你多好啊！”
林妙是知青，和村裡人打交道的時間比較少，所以大家的炮火主要集中在張蘭芳身上。
張蘭芳臉都紅了，囁嚅著不知道怎麼開口。
大嫂這個要求也太為難人了。
顧細點名：“林妙，你先說。”
林妙對顧細不太了解，以為一定要說，乾脆一咬牙，早點說完早點下去：“媽，您做家務活兒真麻利！”
張蘭芳是個心急的人，做什麼都特彆快。她有時候還沒吃完，人家那頭已經收拾好一半碗筷了，搞得她不得不吃快很多。
張蘭芳愣住，林妙竟然真說了？
“真的？”她不敢置信。
從小時候開始，身邊的人就沒怎麼誇獎過她。而且做家務活兒麻利不是每個女人都應該做到的嗎？
林妙：“真的！”
顧細在一旁解說：“是個很好的優點，很多人都說，女人就應該做家務，這種說法完全抹殺了咱們女人的功勞。要知道，家務活兒做得好，也是一種本事。”
林妙抬頭挺胸：“那可不！”從小到大，她的家務活兒是所有姐妹中做得最好的。
所有人都覺得她做這些活兒理所應當，嗚嗚嗚，沒想到新進門的兒媳婦看到了她的努力。
其實吧，要不是林妙懷孕了，她可能還會當甩手掌櫃，讓林妙去做。
想到這兒，張蘭芳有點心虛，絞儘腦汁，終於想到林妙一個優點。
“林妙，你特彆愛乾淨，我從來沒見過那麼乾淨的窗台。”
真的，林妙第一次打掃完她和沈廣慶的房間，張蘭芳都差點沒認出來，那窗台，可真是一粒塵都沒有，就是忒慢了些。一天就光大嫂窗台，其他都是廣慶乾的。
林妙打死也不承認，她是因為不想乾太多活兒而特地拖延動作。
出於彌補心裡，林妙又使勁兒想到了張蘭芳的一個優點。
“媽，你體力真好，從早到晚一直沒停過，我真佩服你。”
這是真心話，她乾完活兒回去，就想回床上躺著，但她婆婆，精力使不完似的，到晚上還能中氣十足訓孩子。
張蘭芳臉紅紅的，道：“林妙，你算術真不錯。”
她欲言又止，給了對方個“你懂得”的眼神。
這話誇到了林妙的心坎去，她微微點頭，小聲道：“我從小數學就很不錯。”
張蘭芳讚賞挑眉。
雙方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距離瞬間拉近。
又輪到林妙，林妙左想想，右想想，憋出一個理由：“媽，你的眉毛真好看，有點濃，弧度特彆好，都不用修，特彆襯你。”
張蘭芳聽完，眼眶紅了，哽咽道：“從來沒人說我好看，你是第一個。”娘家人從小就打壓她，說她長得醜，浪費糧食，小時候都不敢吃太多。
結婚後，才恍然醒悟，自己小時候真是太笨了，應該多吃點才對，彆人說她醜算什麼，填飽肚子才是真理。
不過長得醜這個點早已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子裡，甚至連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今天有人說，她的眉毛很好看。
她心底有個柔軟的地方，一下子被觸碰到了。
林妙愣了，被張蘭芳的感性弄得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兩人本來就是牽著手，這會兒張蘭芳一激動，手下意識想要收回來擦擦眼淚，一使勁兒，兩人抱在一起，同時怔愣。
體溫與體溫相觸，肌膚與肌膚相貼。
這個時代的人都比較含蓄，除了夫妻，很少會有婆媳能做到這種接觸。
張蘭芳和林妙都有點不自在，可是，卻有一種異樣的情感升騰起來。
兩人迅速分開，張蘭芳那湧起來的情感原本是波濤洶湧的急流，現在變成了緩緩流動的溪水，靜靜在她心中流淌。
“妙妙，”張蘭芳吸吸鼻子，“其實廣慶帶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就覺得，你和我們不一樣，身上有種特彆的東西，可能這就是讀書多的樣子吧。咱們家，你的學曆最高，最有文化，謝謝你嫁到我們家。”
林妙被張蘭芳這真情流露給弄懵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張蘭芳說的都是真話。
“媽……”可以說，這是結婚以來，她第一次真心實意叫媽。
婆媳倆這回是真心實意抱在一起，體會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台下有些眼窩子淺的女人已經眼紅了。
顧細左右看看，這氛圍，她懷疑自己做了一個現場版的家庭調解節目。
總之，結果皆大歡喜，張蘭芳和林妙兩個人相互攙扶下台，下麵的人看得情緒值滿滿，有開心有激動有搞笑，十分滿足。
顧細也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這是我上任以來處理的第一例婆媳矛盾，我更希望這是最後一例。”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而且婆婆從前也是當過兒媳婦，既然是過來人，更應該相互體諒。兒媳婦也是，彆什麼都憋在心裡，好好地說，要是說不通，就來找我。”顧細放話道。
“就像我之前在蘭芳家說過的那樣，婆媳矛盾，不作為的男人才是罪魁禍首。”
底下的女人嗡嗡嗡的，儘管不是第一次聽到，可仍然覺得新鮮。
“還有，如果有男人敢打你們，”顧細一拍桌子，“不要怕，來告訴我！”
其實她更想說打回去，可是有點□□不正確。
“孬種男人才會打女人，咱們女人，靠自己拿工分，平時還做那麼多家務，男人憑什麼打人？找我說，當家做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們女人才對！婦女能頂半邊天，希望大家回去之後，挺直腰板，相互幫助。”
“如果連我們女人都不幫女人，你還指望誰幫女人呢？”
顧細的話振聾發聵，說得大家心神激蕩。
在路口張望的男人們發現，女人出來的時候，各個都紅光滿麵。
男人們稀奇極了，嘀咕女人們怎麼像是吃了人參果？
女人們揚起下巴，一臉“你們這些臭男人不懂”的表情。她們女人，要團結起來！
顧細特地留下了林妙。
“林妙，你婆婆對你，你覺得怎麼樣？”她定定看向林妙。
林妙的鼻頭紅紅的，自家婆母在台上說的話，真的感動到她了。
她動容道：“很好。”
“你婆婆這人，平時大大咧咧，還經常做些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戲碼，鬨騰是鬨騰了些，可是我保證，她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也不會磋磨媳婦，”顧細彆有深意，“人心換人心，你覺得呢？”
顧細的眼神通透睿智，好像能看清一切小動作。
林妙手指立馬蜷縮起來，“我……”
婆婆喜歡炫耀，肯定和大伯母說過分錢的事了。
林妙心臟怦怦跳，“大伯母，我……”
她的確做得有點不地道，當時她不知道婆婆這麼好說話……
顧細止住了林妙的話頭，聲音柔和下來：“放心，我沒和你婆婆說什麼，以後你儘心對待她就好。”
林妙心從嗓子眼落回到原位，連聲保證：“不敢了，沒有下次。”
她當時就想著占點便宜，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簡直是鬼迷心竅，要是婆婆當時察覺了，那肯定又是一次家庭大戰。
幸好大伯母提醒了她。
不過，大伯母真有威嚴啊。
她都不感覺抬頭看對方。
“你數學很好？”
林妙聽到顧細這樣問，有點囧，剛才和婆婆上頭了，這會兒聽著簡直想把頭鑽進地縫裡去。
沒有聽到回應，顧細側頭，“嗯？沒關係，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林妙窘迫道：“就是每次考試，是學校的前五名吧。”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好。
“那挺好的了，”顧細笑道，“會打算盤嗎？”
林妙聽到顧細的聲音親切下來，心情逐漸放鬆，她保守道：“會一點。”
“家裡有算盤嗎？”
林妙搖頭。
“那你讓廣慶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我們家跟著他大伯學做算盤吧，讓他親手給你做一個，好讓你繼續練習。”顧細笑道。
“啊？”林妙到底是新媳婦兒，聽到丈夫的名字，臉紅得像蘋果，“是，是挺好，但我學來有用嗎？”
她黯然地想，現在好多會計都是男的，她根本沒法找到這樣的工作啊。
顧細：“怎麼會沒用呢？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如果有一天，有這樣的機會，卻因為能力不夠而錯過，你不會遺憾嗎？”
顧細說出來的話，似乎有魔力，林妙隻要想到那狀況，心都痛了。
她點頭如搗蒜：“遺憾！”
顧細鼓勵她：“好好學，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機會了呢。”回去空間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是適合林妙的。
下午上工的時候，女人們像是打了雞血那樣，乾得特彆起勁兒，還說要和男人比賽。
結果還真贏了。沈青鬆這個大隊長很清楚肯定是顧細說了什麼，他特地在下工的時候，拿著大喇叭表揚女人們。
男人們感到不忿，可他們又是真的輸了，隻好捏著鼻子不情不願認了。
女人們揚眉吐氣，雄赳赳氣昂昂回家去。
這天傍晚，有些男人們驚恐發現，他們一向不和的親娘和媳婦兒竟然笑眯眯在一起說話！
還有一些男人發現，媳婦兒竟然敢指使他們做事！
男人們抬頭看看天，這個世道，變了嗎？
沈廣蓮放學回來，才知道中午發生的精彩事件。
“啊啊啊！為什麼總是在我不在家的時候發生這麼好玩的事情！我娘哭了哎，她哭了唉，我竟然都沒能親眼看見！這讓我這個親生女兒情何以堪！”沈廣蓮扼腕歎息。
用娘的話說就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啊，呸呸呸呸！她還是改成吃湯都趕不上熱乎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