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潯決定來參選時便做足了心理準備,真到了分離之刻,還是多有不舍。
季汐看著兩人互相囑咐著照顧好自己,感到羨慕,他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時榮餘還要趕路回去,送他們至城外便駕著馬車離去。
仙舟已在城外等候,兩人排隊登記時,時潯紅著眼睛問:“小季,你離家時難過嗎?”
“離家?”季汐神情茫然,很快恢複平靜,“我沒有家。”
時潯不知如何接話,常人怎麼會沒有家?
他怕觸及季汐痛處,不敢再多問,憋著憋著也沒那麼難受了。
對未知旅途的向往衝淡離彆之愁,進了仙舟後時潯興奮地四處打量,照著上來時領的門號牌找房間。
無涯派不愧為大門派,在這仙舟裡新招弟子都是一人一間房,雖然麵積不大,但足夠使用。
季汐就在住在時潯隔壁,他說了一句“我休息一下”便進屋鎖了門。
時潯沒反應過來,在門關上後慢半拍地應了一聲。
屋內的季汐靠著門板,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這幾日他與時潯同睡一屋,有外人在,他不好表露情緒,以免太過怪異。
現在季汐獨自一人,他在小方桌前轉了幾圈,一頭撲到床鋪裡,埋著臉捶床。
粉了這麼久的紙片人!他終於!可以親眼見到翎安君了!
到時候讓翎安君在自己手上簽個名,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要是能握個手抱一下,就更好了。
季汐翻了個身,捂著微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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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舟行駛速度極快,隻半天便到了無涯派,新弟子們先在外院休息一中午,下午時直接上峰見掌門與各長老,到時便可以拜師了。
他們這一批一共三十名新弟子,在外院空地裡等待時,有幾個已經混熟了的弟子正談笑著,音量不小。
“我是金係靈脈,上品,”一位少年穿著頗為富貴,神色間眉飛色舞,很是驕傲,“你們呢?”
陸陸續續有人應聲,大部分是中品,偶爾有上品的,都是些木係或水係的溫和靈脈,都不如金係霸道強硬。
少年更加自得,看向一直未曾搭理過他的季汐與時潯,上下打量著兩人樸素破舊的衣服,眼露輕蔑,語氣卻謙虛道:“倒也沒什麼稀奇的,隻比中品稍微好些。”
時潯
摸摸肚子:“我好餓,小季,你餓不餓?”
季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敷衍應道:“餓。”
“要我說,下品天賦還不如回家考個功名,不必在這仙門蹉跎歲月了。”
少年意有所指,他聽說有位下品木係的也要入門派,私底下狠狠嘲笑了一番,現在看來多半是在季汐與時潯之間。
時潯換了一隻手撐著頭:“以後辟穀了,真的不會感覺到餓了嗎?”
季汐目不斜視:
“嗯。”
少年見兩人毫無反應,覺得無趣,繼續與其他人說道:“我來這無涯派,隻想拜一人為師,那就是——”
“翎安君。”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哇”的驚歎聲,少年收獲一片敬佩崇拜的眼神。
季汐原本背對著他,聞言緩緩轉過頭盯著他。
少年被他看得後背一涼,又是第一次看清他的臉,驚於他的容貌,語氣稍慫:“怎、怎麼?”
“你想拜翎安君為師?”
季汐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再加上他略顯嬌氣的長相,人畜無害的身型,少年硬氣不少:“是啊,這是我畢生所願。”
時潯感到不妙,扯了扯季汐的袖子。
季汐的視線在少年身上粗略掃過,琥珀色的雙瞳眨了眨:“哦。”
少年從他眼神裡品出一絲嫌棄與嘲笑,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實際上季汐隻是覺得好玩,原來真的還有人與他一樣癡心妄想,翎安君除了段遊,怎麼可能再收徒?
“敢問這位同門,是何天賦?”少年壓著火氣問了一句,“若是上品,嚴霄無話可說。”
季汐把頭轉了回去,幽幽道:“下品木係。”
他就是那個下品天賦的人。
嚴霄一腔怒火消失得乾乾淨淨,認為季汐的言行多半是因為嫉妒他,挑眉道:“哦,下品……”
“你不會也想拜翎安君為師吧,咱們同批入門也算有緣,到時若是有機會,我替你美言幾句,或許還能有個機緣。”
他這話說得含含糊糊,明擺著想拜翎安君門下,又不曾說明,且極不客氣,下品天賦的人,運氣差了連內門弟子都混不到,哪還有什麼機緣。
季汐再次轉過頭,臉上神色絲毫沒有被他說的話所影響,隻是看著他,“哦。”
他並未多說,嚴霄卻從他的眼神中讀到兩個字:就你?
周圍弟子可不知道,他們隻覺得嚴霄突然針對這位弟子,明明人家什麼也沒做。
嚴霄無比氣悶,察覺到其他人對他有所轉變的態度,到了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
罷了,不過是個下等弟子,何必與他爭辯。
而他們這裡發生的一切,印在玄鏡中,被遠在澄樂峰的眾人所見。
二長老任源端起茶飲了一口,笑道:“每年都有這麼一出,我都看膩了,何時能有為我而來的弟子?”
“這個金係靈脈倒是淳厚,隻不過這品行……”三長老左丘歎息,“罷了罷了,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年。”
“辭卿,有沒有意向?”
四長老卓自明摸著下巴,衝林辭卿擠眉弄眼,“你家大徒弟不在,不如收個小徒弟解解悶。”
五長老林辭卿,道號翎安,此時指尖摩擦著杯壁,看著玄鏡不知在想什麼。
卓自明見他不理,多半又是不收,便與其他人說話去了。
玄鏡能投射門派內大部分地點,法力高強之人可在神識中自由縮放視野,他們幾人一同觀看,也是各看各的。
漆黑如墨的眸子隻倒映著一個人,比常人更淺的發色與瞳色,膚白如雪,麵容精致出挑。
林辭卿收回視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
一旁的藍雀撲閃著翅膀飛來,銜起茶壺想
為他倒茶,林辭卿抬手製止:“不必。”
他曲指敲著扶手,半晌後又喚來藍雀。
“你去門派及周邊查探一番。”
藍雀語氣頓時嚴肅:“是魔界又有行動?”
“暫無。”
“那……”
“我心神不定,恐有異常。”
藍雀應下,撲閃著翅膀飛走。
玄鏡依舊開放著,林辭卿再次看了一眼,眉間輕皺,閃身離開了澄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