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內開著空調, 隔絕了酷暑所有的熱氣。
一絲絲的涼意，從空調出風口吹到人身上。
但薛璟此刻被女孩兒雙手抓著的襯衫扣子，貼著他胸膛，卻傳來一絲熱意。
燥氣, 莫名。
低垂桃花眼角, 掃過女孩那雙纖細白皙的小手。
以及從他身上直接滑落的纖細柔軟身體……
胸口的熱度, 在女孩兒的顫抖中，降溫。
“怎麼回事？”
薛璟一手將她撈到車座, 讓她坐下。
包軟軟在發抖, 止不住的抖。
剛要開口，又伸手無力的指了指後背。
“受傷了嗎？”陳鋒都急了。
但薛璟往後一看, 見到壓在她身後的安全帶, 忙拉出來迅速扣上。
包軟軟的顫抖稍微好了些。
薛璟挑眉。
伸手, 又遞給她那隻平時放在車上的西洋參茶保溫杯。
包軟軟的顫抖又好了一小半。
無力地指了指瓶蓋。
薛璟眯起桃花眼。
拿了她平常一上車就要用來擦手、擦杯子的消毒酒精，塞在她發抖的手心裡。
她的顫抖, 終於慢慢止住了。
像是被分散了注意力，開始細致擦手，擦完又倒了一杯參茶喝一小口。
像是被熱茶溫暖。
她臉上的蒼白漸漸消退，有了紅暈。
殷紅唇瓣一張，終於能發出一聲低泣。
“嗚……”
脫離危機, 後怕反而襲來。
剛才拍攝場地人多，她知道這是新的安全世界。
可一離開人群, 她一個人走在路上。
就好像回到了遊戲裡。
在遊戲裡路遇大蛇, 她曾經手足無措, 被痛苦折磨地，在地上打滾也無濟於事。
慌張害怕一瞬將她包圍。
無法呼吸，手腳冰涼徹骨, 她忍不住發抖。
這一段不超過200百米的路，走到保姆車，她腦海裡就回憶了幾十次不斷被蛇盤到窒息、噬咬吞噬的死亡折磨。
剛到車門，她就撐不住了。
“嗚嗚嗚……那蛇好凶……”
喝一口參茶。
她才活過來，終於能哭喊出聲音了。
人怕到極致，根本無法呼救。
薛璟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暗色，“節目組有疏忽？你被傷到了？”
他掃向她淡紫運動褲下奶色的纖細腳腕，朝陳鋒揮手。
“打電話問節目組。聯絡醫生。”
他的人。
他從零開始帶。
可以沒通告，可以被淘汰，但不能受傷害。
“好！”陳鋒也氣憤了。
馬上打電話去質問。
“喂，導演什麼情況，你們怎麼能把蛇……”
才說到一半，陳鋒卻被打斷。
他當場啊了一聲。
“什麼……錢家要感謝我家藝人，隻有我家藝人不怕蛇，救了錢家小姐？”
陳鋒最後的嗓音都吊到了八度去。
轉頭，看已經抱著保溫杯，喝下一杯參茶的包軟軟，粉嫩臉頰上還掛著一行沒來得及擦掉的淚珠。
“？？”
“導演，你是不是說反了？”
“不是，你確定你沒說反？那一定搞錯人了，是我家包軟軟不怕蛇？！”
“她救了人？！”
掛完電話。
陳鋒茫然，回過頭，看向車後座的薛璟。
“我好像聽懂了導演的話，又好像沒聽懂。”
薛璟：“…………”
他低眸看已經呼吸正常、不再發抖的包軟軟。
已經確認她腳踝上、雙手上都沒有傷口跟淤青。
半餉後，導演為了說清楚事情，把那段拍攝記錄發給了陳鋒，讓他彆外傳。
陳鋒立馬跟薛璟一起看了。
車上怕得要暈過去的小丫頭，在畫麵裡就跟個滿級出關的雙劍女俠一樣！
把手臂粗的蛇，給點穴了。
陳鋒：“……”
薛璟：“…………”
“人，是我救的。”
包軟軟終於恢複，默默伸出小手。
“但蛇，我也是怕的。”
陳鋒：“……”
薛璟：“…………”
“女俠，你可彆裝了！”陳鋒大呼，“快告訴我，你是在少林寺練的還是峨眉派！”
包軟軟：“……”
她是真怕！
車後座的薛璟，桃花眼閉起又睜開，
“今天的劇組工作，我去協調，改天進行，你在家休息兩天。後天再開工。”
包軟軟眨了眨水眸，“為什麼？”
“老大，我也想休假啊！”陳鋒都眼睛一亮，“我也需要壓驚！”
薛璟瞥他一眼，“閉嘴。”
包軟軟怔了。
壓驚假期？
這是什麼驚天動地、感人天地的絕世好公司啊？
竟然還有這種假期！
“帶薪嗎？”
薛璟一愣，桃花眼尾無奈撇過去，“不帶也可以。”
包軟軟小臉一瞬粉紅。
她從來沒有工薪假。
在遊戲打工好多年，一直都沒有工薪假可以休！
薛璟又敲了下，前座的陳鋒，“去劉老的中醫館。”
包軟軟忍不住水眸蕩漾，哇了一聲，“是那種可以開延年益壽膏方的中醫館嗎？”
薛璟：“……”
陳鋒哭笑不得，“什麼延年益壽，他們家最擅長給小孩壓驚。”
包軟軟：“……”
對不起，打擾了。
她覺得她可以不用去。
把這筆錢，省下來買膏方！
包軟軟經過這麼一打岔，是真的恢複了，不那麼怕了。
她又翻出手機，戴上耳機，音量調整到三分之一以下。
偷聽了幾句薛璟錄的社會主義二十四字真經。
又覺得心情更平穩。
對，這就是個和平世界。
已經告彆遊戲。
安全係數大大提升了。
包軟軟鬆了口氣，慢慢在男人的慵懶語音中，閉上眼睡去。
向來坐在最後一排車座的薛璟，難得坐在了她旁邊。
在她沉睡時，桃花眼掃過她的凝白小臉。
睫毛彎彎，眼尾微紅。
脆弱不堪的外表下，隱藏的靈魂，同樣怯弱。
但卻在關鍵時，一瞬強大。
為了他人。
“去查下陸文曜那段緋聞時間的事。”
“欸老大，你不是說不插手陸家跟她的事嗎？你要從全網黑養成，挑戰地獄級難度的快樂！”
“……閉嘴！”
“另外，通知《模特》節目組，我們退出。”
“啊？”陳鋒忍不住轉頭。
薛璟桃花眼閃爍，“這節目有安全隱患，向節目組追責合同金額的三倍。”
他是培養藝人。
不是用藝人的安危，博流量。
*
愉快休息了兩天，包軟軟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原來休假是這麼快樂的事情啊。”
她突然愛上了工作。
她可以工作一百年！
每年工作1天，休假364天。
完美~
“小包，薛哥替你申請了《模特》的退賽，還有賠償金。最多一周，估計就有結果，我先跟你說一聲。”
包軟軟一上保姆車，就接到了來自陳鋒的驚人消息。
“退賽？是我不用去的意思了嗎？”
她一瞬間水眸發亮。
是的，她不想去那個節目。
說是模特比賽，但其實，這個節目一直在挑戰生命極限……而且日夜顛倒。
“嗯，如果你還想參加——”
“我不！”
包軟軟飛快出聲。
但白皙小臉，轉而一愣，“怎麼突然？”
陳鋒一拍方向盤，“哎，我們才知道節目組不做人，讓你們做這麼可怕的事情，這之前可沒告訴我們，也沒寫在合同裡！”
包軟軟重重點頭。
沒錯沒錯！
可怕的事情，那是另外的價錢。
給錢，她也不乾的價錢！
“賠償金大概會有五十萬，去掉稅後，我到時會轉給你。”
包軟軟：“！”
跟第二名獎金一樣多。
野生人參1/4根，拿捏了~
包軟軟水眸亮閃閃。
她覺得自己真的簽了一個非常靠譜的經紀公司。
經紀人，都非常靠譜。
扒皮薛……她啊了聲。
臉紅了下。
低頭，默默把手機的來電備注，從#扒皮#修改成了#經紀人薛#。
“怎麼了小包？”
“沒什麼。”
嗯。
什麼都沒發生過。
包軟軟把手機屏幕擦了擦，裝進了小包，正襟危坐。
“對了小包，今天這個戲的劇本兩天前就發給我了。
但薛哥說這兩天讓你好好休息，我就沒給你看。你在車上仔細讀一讀。”
陳鋒往後指了下放在空座上的打印劇本。
——#《江湘之戰》劇本#
——#何醫生角色專用#
包軟軟本來看到打打殺殺的軍旅片，頭皮就發麻，但一看到‘醫生’，她又可以了。
不是傷病員，可太吉利了。
“我看了，整整五頁都是今天要拍的場景。你沒什麼台詞，但操作細節很多。”
“因為是個駐地救援隊醫生，都是急救、手術的操作步驟。”
“挺乏味的。”
陳鋒說起來就皺眉，他看劇本看得差點睡著。
寫這麼多急救細節。
但——包軟軟一聽，眼睛就亮了。
急救知識。
這可是個好東西。
學了，就可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人從閻王殿再拉回來。
她神采奕奕翻開劇本。
立刻不困了。
陳鋒：“？？”
*
《江湘之戰》劇組，已經開拍了一段時間。
吳誌津是投資方專門請來的男主演，所以當他介紹包軟軟進組，導演幾乎沒二話。
但導演祝超心裡沒少嘀咕。
這個醫生角色，包軟軟多半不行。
他研究了一番，包軟軟的飾演履曆裡，從來沒有醫生這個職業。
更彆提，他們這個劇組對專業細致度的要求很高。
每個醫生護士的每一步操作，都要按照專業要求的標準來。
現在的觀眾，對於劇裡職業的專業性很在意。
但凡有什麼急救、止血操作不規範，都會被罵。
彈幕上噴的人一多，看劇的人就容易出戲，到時候，影響整部劇的評分。
祝超不想翻車。
“包軟軟嗎？”
包軟軟一到劇組，剛把醫生的衣服換好，就被導演叫過去了。
祝超看了眼她穿著白大褂，細皮嫩肉，再加兩條細胳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心裡直歎氣。
手不能提啊。
待會第一場拍攝就有個急救片段，要做CPR心肺複蘇術。
幾個醫生演員要在現場，輪流替昏厥士兵做胸外按壓。
每分鐘按壓的頻率不能少於100次。
她能不能行？
雖然拍電視，並不需要做滿100個，可是速度、力量都要達標。
不行，就要重來。
按照他的經驗，尋常演員NG的次數基本都在3次以上。
如果她是第一次演醫療職業，演技又不行，NG更多，就要一次次做下去。
拍到最後，體力不支，就廢掉了。
“今天可能拍得很晚，你晚上沒事吧？”
祝超糾結地眉頭緊皺。
他肯用她，但如果她不行，他不會手下留情。
就一直NG到她可以為止。
就算求饒，他也不會心軟。
畢竟，他肩負著整個劇組的壓力，要對作品負責！
包軟軟眨眼，“晚上……隻要十點前結束就行。”
她要睡健康覺的。
祝超皺眉，“這我不能保證，看你表現了。”
包軟軟一臉茫然。
看她什麼表現。
但很快，劇組的醫療指導專家就來了。
把今天這場戲的醫療團隊演員，集中在一起，進行基礎培訓。
一個個動作講解。
大概45分鐘後，醫療指導結束。
祝超決定開拍。
“劉夢，你先來，包軟軟你再跟專家學一學。”
祝超剛說完，就聽見醫療演員群中一聲訝異騷動。
包軟軟聽話地走到了醫療專家那裡去，也覺得自己還能學學。
但被點名的女演員劉夢，卻苦笑。
“怎麼了？”祝超一頭霧水。
專家沒一會兒就找來了。
“導演，包軟軟學的最好。你確定，她還要再學，不是彆人學？”
祝超：“？？”
導演滿臉寫著‘彆逗’，然後寫著‘你是不是搞錯對象’的表情。
專家攤手，“就今天的拍攝場景，全員都沒有她做得好。”
祝超：“……”
“劉芳她們上周就跟您學習了。”
專家頷首，“是，但有些孩子特彆有天賦。哎，不學醫來演戲真是可惜了啊。”
專家說著，就一臉沉痛地看向角落裡的包軟軟。
包軟軟正一手拿筆記本，一手拿錄音筆。
瑩瑩小臉上，都是認真學習急救的求知欲。
專家過來找導演說話，她還等得挺著急的。
祝超：“？”
當專家跟導演祝超，一起走過來時，包軟軟就笑眯眯地迎過來。
她把錄音筆、筆記本塞進口袋。
從旁邊搬了一個小板凳。
還拿出了自己隨身小背包裡的菊花+枸杞茶包，塞進一個嶄新的保溫杯。
一臉狗腿。
祝超心想。
——有點東西。
——怪不得她隻演一個35番，就能哄得吳誌津推薦她。
——不過，這套對他這個導演沒用。
祝超背著手，正要開口。
就見包軟軟提著小板凳跟茶包，與他‘這個導演’擦肩而過。
“林醫生。”
包軟軟笑容滿麵地與導演擦肩而過。
迎上劇組特聘醫療專家——南大醫學教授、南院急救科主任，林有德。
導演祝超：“？”
“您剛說的CPR我都記下來啦。”
“能再跟我說說，骨骼跟肌肉傷害的急救措施嗎……還有譬如被砍傷、刺傷要害的急救措施跟藥物。”
導演祝超：“？？”
包軟軟笑成一朵花。
把凳子當場放下來，請林醫生就坐。
把保溫杯放在他手裡。
又拿出筆記本。
免費的急救知識補課啊！
包軟軟的眼裡閃著光。
但凡她以前多了解一些，當年在遊戲裡，就能少走很多彎路。
她看林醫生，就像是在看一個移動的保命寶藏庫。
“那我就繼續給你說說——”
林有德第一次在劇組，遇到這麼好學的演員。
而且學習態度這麼好！
他在學校教書，也不是各個學生都會把他一字一句記錄下來。
而且現在的孩子，很少有以前對師傅如同對父親的尊重。
端椅子，倒茶，……沒有的。
當然，他平時對學生也沒這些要求。
他們能把知識都掌握，他就很高興了。
但包軟軟學習認真，又有這樣超高的尊師態度，就讓林有德特彆稀罕。
任哪個長輩被這樣一個小女孩，用求知欲滿滿——好像今天不學習，明天就會死去的炙熱眼神看著，都會動容。
想要儘其所能，教她更多！
“說到肌肉……”
一大一小，瞬間跟忘年交一樣。
交流起來。
祝超導演：“？”
他是誰，他在哪兒？
總算，林有德專家一拍額頭，“誒呦，忘了忘了。導演，你是想看看包軟軟學得怎麼樣？”
您可算想起來了。
祝超無語，“對。”
“小包，你演示一個CPR動作給導演看。”林有德揮手。
祝超：“直接走戲，全過一遍。”
包軟軟一臉遺憾，她隻想繼續聽課啊。
不過，她還是站了起來。
劇組有個練習的急救假人模型。
當場搬了過來。
祝超不信邪，背著手，準備好好檢查每個人。
醫療組演員，待會有CPR戲份的一個個上。
看了兩三個，祝超頷首。
大家的動作、姿勢都看起來有模有樣。
雖然出手有點像是實習醫生，帶著點不確定，但在戲裡的戰場上，小醫生緊張也情有可原。
隻要彆出現太多的錯誤就可以。
祝超滿意，“不錯，待會開機也要保持這個狀態。”
緊接著劉芳後麵，就是包軟軟。
可她一上場，就讓本來悠閒的祝超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