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鬼舞辻無慘這個“父親”的存在也該產生他的作用。
在心底裡歎了口氣,八百比丘尼將伊之助摟進了懷裡。
“我會去和爸爸說的。”她摸著手底下軟軟細細的短發,對伊之助說:“爸爸隻是工作太忙了,等我把伊之助的想法告訴他之後,他一定會抽出時間來陪伊之助的。”
伊之助眨了眨眼睛看著她,像是想要確認什麼一樣。
於是八百比丘尼伸出了手指和他拉鉤,告訴爸爸的想法也會和媽媽一樣。
在那孩子惹人憐愛的期待目光中,八百比丘尼開始睜眼說瞎話:“因為媽媽和爸爸,都是一樣地愛著伊之助呀。”
可這句話針對的對象,其實隻是她自己而已。
對於鬼舞辻無慘而言,不論是伊之助還是什麼其他的孩子,其實都沒什麼區彆。
反正也都不是他生的。
但在多年之前,抱著小小的、尚在繈褓之中的伊之助來到他麵前的八百比丘尼,卻令當時他們所居住的彆館中幫傭的傭人們,都開始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鬼舞辻無慘。
在此前,彆館中的傭人們都知道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無慘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但鬼舞辻無慘卻從未親口在任何人麵前承認過她的身份。
哪怕他們時常在同一個房間入睡,也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經常被他帶回住處,無名無分卻又異常美麗的女子。他們之間的相處足以引起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
直到某一天,許久未在彆館中露麵的八百比丘尼忽然又被帶了回來,還抱來了一個孩子。
在他們之間彌漫開的劍拔弩張的氣氛,令所有人都縮在角落裡不敢靠近。
彼時化名為“景元”隱藏在人類之中的鬼舞辻無慘,臉色難看地盯著她懷裡的孩子,仿佛是看到了什麼刺眼又多餘的東西一般。
傭人們瞥見了他對這個孩子的態度,又想起了之前他們二人相處時的情景,更聽到八百比丘尼對他說:“伊之助是我的孩子。”
“也隻是我的孩子。”
這也就意味著——這個孩子似乎並非是景元先生的孩子。
也難怪先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傭人們雖說麵上沒有流露出什麼,但在心底裡都默默地為主人譴責起八百比丘尼。
隻有互不示弱的鬼舞辻無慘和八百比丘尼心裡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的。
而這是鬼舞辻無慘少有見到八百比丘尼格外堅持著什麼的時候。
早已厭倦漫長永生的八百比丘尼,仿佛是為了得到讓自己繼續生存的借口一般,總在做著本不該做的事情。
不論是當初也好,還是現在也罷。
血色的眸子裡滿映著少女的身影,站在那裡的少女,與他之間的距離橫跨了上千年的時光。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要發生什麼激烈的爭吵,甚至有可能是打罵的時候,鬼舞辻無慘卻忽然笑了起來。
這樣的反應遠比怒火更加令人難以承受。
聲音裡滿含尖銳的惡意,鬼舞辻無慘開口道:“但願你真的能把他養大。”
那張年輕而又英俊的麵孔上,是屬於惡鬼的殘忍與暴戾。
八百比丘尼仿佛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
她說:“我當然可以。”
八百比丘尼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堅持“伊之助是我的孩子”這一言論,隻因為在那個時候,小小的伊之助被人托付到了她的手裡。
那個滿身狼狽卻有著極為美麗的麵孔的女人,抱著她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寂靜的樹林裡大口喘息著逃跑,幾乎絕望之時,她看到了在她眼中恍若神明般的女巫。
那位巫女不知何時便站在了那裡,瑩亮的月色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溫柔而又平靜。
那不是殘忍的惡鬼所能擁有的眼神。
於是女人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她的懷裡,懇求她能夠帶著孩子離開。
慈悲的巫女從她手裡接過了孩子,她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看著孩子的母親為了引開追來的惡鬼,獨自一人跑向了前路隻有斷崖的地方。
她的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是一個母親,對她的孩子最後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