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就是故事的主人公,但在聽到這個故事從他人口中說出、被人當麵同情著的時候,卻也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的神色。
雖然在鬼舞辻無慘眼裡沒有反應,但事實上,八百比丘尼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這個故事……
過於平淡普通了。
完全不像是鬼舞辻無慘會說出來的東西。
在她原本的猜測中,就算鬼舞辻無慘真的講起了她的事情,也不會是現在這種風格。
這種……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敘述,令八百比丘尼也深覺意外。
“好了,”她像是也才從鬼舞辻無慘講的睡前故事裡回過神來一般,伸手幫伊之助掖了掖被子,在他小小的額頭上落下親吻,“伊之助聽完故事了,也該睡覺了哦。”
聽到這話的伊之助卻仍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被母親臉上溫柔的笑容壓了回去,八百比丘尼拉著鬼舞辻無慘離開房間,在走的時候,她為伊之助關掉了房間裡的電燈。
正當八百比丘尼握住了門把,要幫伊之助把房門也關上的時候,男孩稚嫩的聲線在黑暗中傳來——
“「她」沒有名字嗎?”
八百比丘尼的手忽然頓住了。
鬼舞辻無慘眯了眯眼睛,似乎也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或許,是有的吧。”
她輕聲回答道。
——隻是連她自己也忘記了。
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世間活了太久的時候,她早就已經不再是「她」,而是八百比丘尼了。
房門徹底關上的瞬間,便是一切偽裝都被卸下的時刻。
虛偽的“家人”遊戲結束了。
“我以為你至少會阻攔一下。”
鬼舞辻無慘忽然開口道:“讓伊之助聽到你的故事,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在鬼舞辻無慘看來,既然她不希望伊之助和人類之外的東西有所牽扯,那麼必然也不會希望自己在他麵前暴露身份。
八百比丘尼的故事就算不說人儘皆知,也可以說絕大部分人都知曉了。
隻要稍稍問一下旁人,伊之助便能知道,他的“母親”正與父親所講的故事裡那個「她」同名同姓。
“因為沒有必要。”
分明麵對的是嘲諷般的態度,八百比丘尼卻笑了起來,幽幽地感歎道:“這可是伊之助第一次聽到爸爸講的故事啊。”
或許其他人會覺得漂亮,但鬼舞辻無慘其實很不喜歡八百比丘尼笑起來的樣子。
尤其是像現在這樣,連眉眼都被刻意柔和下來,仿佛真的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一般。
不論這幅模樣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成功讓鬼舞辻無慘感到了不悅。
而八百比丘尼本人也知曉這一事實。
——鬼舞辻無慘不喜歡她高興的模樣。
八百比丘尼合該是一副厭倦世俗的冷淡或是愁苦的表情,永遠也享受不到活著的快樂,更無法感受到永生的喜悅。
隻有這樣,鬼舞辻無慘的心裡才能覺得平衡一些。
因為她所擁有的,正是他一直以來都在追求的東西。
不會老去也不會死亡,無論是太陽還是紫藤花,都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她的永生才是真正的完美永生,哪怕是鬼舞辻無慘也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
但清楚這點的八百比丘尼卻仿佛刻意在膈應他一樣,在他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她用輕柔的聲音喚著他,同他說:“我明天要帶伊之助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