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反反複複地對她說那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而且又很努力,戰鬥的時候一直都在保護身邊的同伴,試圖將他拖住。
“但是啊……”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那雙彩虹般絢麗的眸子忽然黯淡下來,嗓音也變得低沉:“人類再怎麼努力,也隻能做到那種程度了。”
童磨這般說著,那張俊秀清雋的麵容幾乎要貼上八百比丘尼的臉頰。
“她的速度太慢啦,所以完全沒辦法斬下我的腦袋,我本來是想把她也送去極樂世界的,但是天就快要天亮了,真是太可惜了。”
這隻從內而外都與正常人的存在巨大差彆的極樂之鬼,八百比丘尼也分不清他究竟在可惜些什麼。
或許都有吧。
為鬼殺隊的柱那麼努力卻沒有殺掉他而可惜,也為因天亮而無法將對方吞食而可惜。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遠處的天空似乎暈染出了些許明亮的色彩,那樣的光暈逐漸往外擴散,在太陽的光輝灑落地麵之前,童磨將額頭抵在了她的額角。
他低低地說:“真好啊。”
過於優越的挺拔鼻梁在她臉頰上留下的微微癢意,令八百比丘尼抬起了眼眸,她眺望著遠處陽光即將灑落的前兆,輕聲道:“好什麼呢?”
“我不是人類啊。”童磨睜開眼睛,長長的睫羽拂過她的眼尾,她的餘光瞥見了幾分絢麗的彩色。
童磨對她說:“所以我也不會像人類那樣輕而易舉地死掉,更不會因為這種原因,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我答應過八百的,”他伸手摩挲著八百比丘尼的側臉,同她說:“神的恩澤會一直庇佑你。”
八百比丘尼沒有說話,她大抵是在遲疑或是思考著什麼,但在她開口回答些什麼之前——太陽升起來了。
又像是虛幻的夢境一般,她身邊的青年不知何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空氣裡氤氳著的淡淡血腥味,在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實。
【八百比丘尼是受到了神明眷顧的少女。】
這樣的傳聞很長一段時間都盛行於各處,人們憧憬她永恒的美麗與年輕,景慕著她的不老與不死。
起初她也有過高興的時候,為自己的**永遠也不會變得醜陋而雀躍。可這樣的想法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在發現身邊的人接連老去、墜入死亡之後,八百比丘尼感到了恐懼。
與其說這是神眷,倒不如說是詛咒。原本隻是個普通少女的八百比丘尼,因為這份詛咒獲得了漫無邊際的時光,也變成了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存在。
——*——
伊之助醒過來時,累是第二次睡下了。
大抵是因為身處其他鬼的巢穴,所以累全身都格外緊繃,隨時都在戒備著來自外界的威脅,自然也不會像伊之助那樣輕輕鬆鬆睡下。
累從未對童磨放下警惕,不僅因為對方是比他更強的同類,而是他對待八百比丘尼的態度。
從他看向八百比丘尼的眼神,累便能察覺到其中所蘊含著的不同尋常的意味——這隻上弦之鬼,一定對母親大人抱有某種特殊的心思。
【並不像父親看母親的目光,而是一種……】
看著他們傍晚時分的互動,累一時間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感覺。直到他在淩晨時聽到了外麵有細微的聲響,於是偷偷爬出去,看到了那隻上弦之鬼與母親大人同坐在外廊的場景。
聲音活潑、笑容無憂無慮的極樂之鬼,在即將日出時忽然像是轉了性子一般。在他臉上浮現出來的神色,足以稱得上【鄭重】。
他看向母親大人的目光裡,累終於明白了那裡麵究竟蘊含著什麼東西。
那是名為【承諾】的存在。
或許童磨無法感受到人類的感情,也無法真心實意地替什麼人考慮,但在八百比丘尼的麵前,他完全不需要考慮這些。
因為支撐著童磨與八百比丘尼之間的關係,將他們牽扯在一起的,從始至終都是名為【承諾】的存在。
一開始是童磨的父母,那對創建了萬世極樂教的夫妻對八百比丘尼的承諾,後來他們雙雙死在了房間裡,八百比丘尼踩著滿地的斑駁血色來到了童磨的麵前。
這位永遠也無法像人類一樣死去,永遠也無法抵達極樂之地的【預言巫女】,對童磨許下了承諾。
她說:“我會照顧你長大的。”
八百比丘尼一直都在遵守著這樣的承諾,直到過了十多年,初始之鬼降臨了萬世極樂教。
童磨注視著那雙血色的瞳眸,在那個男人對八百比丘尼伸出手的時候,他忽然想——
【我也要履行我對八百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