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玉賢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與奉承自己的幾個富商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她的長相既帶有男子的英俊又糅合了女子的精致,兼有翩翩風度和斐然文采,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她早已習慣了被所有人追捧的感覺。
莊小慧能像她這般輕鬆自如地應對這些人嗎?不可能吧。
一個被陳規舊俗裝在套子裡的女人,一個在女戒女訓地約束下長大的女人,隻會在男權麵前露出怯弱的本性。
想到這裡,餘玉賢搖搖頭,輕蔑地笑了。
莊小慧就在這時踏上了二樓的地界。
前來與一群大男人赴會,她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女性特質,反而把它們無限放大了。她穿著一襲豔麗至極的衣裙,裙擺用金絲銀絲繡滿大朵大朵的祥雲與金盞花,她還把嘴唇塗得比鮮血更紅,勾唇而笑的時候不顯柔美,反倒透著刺目的淩厲。
這種風格是哥哥教她的。
用哥哥的原話來說便是——當你放大了文化中賦予你的不利因素,並把這種不利因素視為自己的武器時,討厭這些因素的人就會感受到威脅。因為討厭是一種負麵情緒,它很容易轉化為更負麵的情緒,那就是恐懼。
出門時,莊小慧聽不懂這番話,但現在,看見這些男人紛紛皺眉,繼而把猥瑣的目光從自己金光閃閃的裙子上挪開,莊小慧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盛氣淩人”的妙用。
哥哥好生厲害。
一想起哥哥,莊小慧的脊梁骨就更硬了。她不緊不慢地走進大堂,穩穩當當坐在最中間,輕甩繡帕,拂去桌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淡淡:“找我什麼事,說吧。”
輕描淡寫之間就把控了全場。
虛情假意的寒暄和當頭一棒的下馬威,全給免了。有事說事,她不吃鴻門宴這套。
站在她身後的壯漢穿著一襲勁裝,腰間彆著短刀,全身上下都是腱子肉,太陽穴還鼓得老高,眼裡更是寒光爍爍,一看就是練家子。
人家這是有備而來啊!
原本熱熱鬨鬨、觥籌交錯的二樓頓時像下了一場雪,遍地都是湧動的寒流。
看著莊小慧以女子的身份來赴會,卻未曾卑躬屈膝,摧眉折腰,更未曾表露出絲毫怯懦之態,反倒盛氣淩人、飛揚跋扈,餘玉賢的心情難受極了。
這和她預想中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一個女人憑什麼如此理直氣壯?一個女人憑什麼與一群大老爺們兒平起平坐談生意?她不知羞的嗎?
當餘玉賢的內心被強烈酸意腐蝕時,商會會長孟長奇冷笑開口:“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整天帶著一個大男人在外麵跑,你也不怕彆人的唾沫星子把你淹死。不知羞恥的玩意兒!我若是你爹,我一定把你浸豬籠!”
聽見這句辱罵,餘玉賢不斷撕扯的內心才略微感到好受一些。是的,女子在外拋頭露麵,受到這樣的羞辱才是正常的。
這是莊小慧應該承受的痛苦。
餘玉賢端起茶杯,掩飾自己上揚的唇角。
站在莊小慧身後的壯漢容色不動,手卻慢慢摸向腰間的短刀,眼裡彌漫著煞氣。
直到此時眾人才發現,他似乎長得太高太壯了點,身上的氣勢也非常駭人,像是殺過人見過血的。
孟長奇常年在外做生意,倒也有幾分眼色。仔細看了看那壯漢,頓時像被割了舌頭,滿肚子臟話硬是一句都不敢說了。
莊小慧回頭瞥了壯漢一眼,非但不羞不惱,還清脆地笑了:“我就喜歡這樣的漢子,你能把我怎麼著?我上哪兒都帶著他,你又能把我怎麼著?”
孟長奇還真不能把莊小慧怎麼著。這姑娘不要臉的,名聲好不好她根本不在乎。
商會眾人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樣。
餘玉賢不敢置信地看著莊小慧,不明白她為什麼還能這麼從容淡定。她不覺得身為女子,自己的行為太出格了嗎?
莊小慧勾著紅唇笑得譏諷。站在她身後的壯漢卻鬨了個大紅臉,滿身煞氣竟都柔和下來。
“我知道你們看不慣我,但是那又如何呢?我爹管不了我,我哥萬事隨我,你們這些外人又能把我怎樣呢?”莊小慧托著腮幫子眯眼笑了。
這個笑容完全模仿了她的哥哥,很明豔,很猖狂,自然也很欠揍。
商會眾人的臉一個賽一個地黑。
悄然走到她斜側方的壯漢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笑容,眼珠子漸漸直了。
餘玉賢握緊雙拳,目光複雜地看著這樣的莊小慧。她沒想到對方的腰杆竟然這麼硬,以女子之身居於男人之地,竟也寸土不讓。
這樣的場景她隻能在夢裡體會。她從未活得如此堂堂正正,自由自在。
平生頭一次,她竟對一個女人產生了強烈的嫉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