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 / 2)

但基於對裴涼廚藝的肯定,他們也不敢小看這白煮蛋。

有個評委率先拿起一顆雞蛋,感受那手上的溫度:“這雞蛋表麵無痕,如果其中有何玄機,想必得以針刺破,又是一道操作精密的菜肴。”

說著敲開雞蛋殼,但頓時就發現不對了。

“這不是雞蛋殼的聲音,這是――”

反倒像是烤得極脆的薄餅碎開一樣,那評委試探著撿起一塊蛋殼碎放入嘴裡。

果然,滿口脆香,帶著一股牛乳的香濃。

“這不是白煮蛋!”

另外兩人連忙也一人拿了隻蛋,放入碟中,直接用勺子從中間破開。

金燦燦的流心蛋黃如同太陽滴金一樣流了下來,流光溢彩,讓人食指大動。

舀一勺那蛋黃放入嘴裡,鹹蛋黃與蟹黃蟹肉的極致鮮醇在口中迸發,入口即化,蟹香與蛋香霸道的席卷口腔中每個角落,甚至蓋過了方才吃過的豐盛豬肉。

而蛋黃外麵裹著一層白色如肉糜一樣細膩的東西,但細看之下卻發現,那不是肉。

“這是――豆腐?”

裴涼點了點頭:“是嫩豆製成,蟹黃配豆腐,也是一絕。”

三個評委連連點頭,可不是?

那蟹黃被戳開後便流入豆腐中,兩廂混合,蟹香與豆香交織,隻叫人想它倆永遠在口中纏綿。

無奈一隻雞蛋能夠裝下的蛋黃實在太小,便是有一層豆腐外衣,也是小小三兩口就沒了。

接著三人卻看見那透明的蛋清,仿佛不複一開始的凝固,逐漸開始化成了生蛋液一般。

裴涼笑道:“這道菜需在極短的時間內立時食用,三位快就著蛋殼飲下蛋液吧,否則就白白浪費了。”

三人連忙飲下,那蛋殼的內部經蛋液融化一炮,鮮軟入味,外部卻酥脆宜人。

就著一口吃下,仿佛是就著薄餅喝了碗濃湯,讓人四肢百骸都痛快。

“這是雞湯凍?”顧修問道。

“正是,此菜名為龍吟雞蛋,分四層,蛋黃與鹹蛋黃還有蟹黃蟹肉打發,製成蛋黃。因蛋黃單吃風味浪費,便雕琢嫩豆腐成型為中層,也是隔絕雞湯凍衝散蛋黃品相。蛋清以雞湯凍製成,最後裹上烘烤好的脆皮,以真正的蛋液封口粘連,便成了外表與生雞蛋無異,但內裡乾坤早已不同的這道菜。”

顧修大讚:“當真是以假亂真,巧妙至極,”

“這龍吟二字何來?”

裴涼心說,沒什麼,一開始用分子料理製作以假亂真的龍吟草莓的那家餐廳叫龍吟餐廳而已,她也懶得再起名字。

但顧修卻自己自圓其說了:“該是那蛋黃猶如日輪滴液,神龍見了也會吟唱吧?”

“便是如此。”裴涼順著他的理由就回答道。

說完顧修又撈了一顆雞蛋進盤中,這才他沒有挖開,而是一口下去,半個雞蛋便已進了嘴裡。

四層美味同時齊聚口中,風味更是妙不可言。顧修整個人都暢快得猶如置身陽澄湖,鼻尖滿是那肥蟹的至鮮。

另外兩個評委也感覺下手,把那剩餘的兩顆蛋拿走了。

圍觀群眾剛才吃了肉,這會兒又口水直流。

有人趕緊問道:“裴掌櫃,這雞蛋明天上菜譜嗎?”

“上吧上吧,隨你定價,我現在就預定。”

“還有魚麵。”

“還有豬。”

裴涼不置可否,待評委們都吃完,便是最後出結果的時候了。

顧修首先開口道:“我覺得結果毫無疑問。”

兩個評委如今也是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痛苦,誰能想到雞蛋能玩出這等花樣?

不說彆的,便是那將外皮烤得無論形狀色澤質感全以假亂真,便已經是神乎其技了。

他們可是拿著雞蛋在手裡看過的,那紋路,那觸感,誰能肉眼看出是假?

單論這一條,找名匠雕刻蛋殼的池家菜雖則外表華麗,便遜了不止一籌半籌。

睜著眼睛說瞎話自然不妥,但收錢辦事,也不能臨陣反悔,他們打交道的可不是什麼善茬。

於是二人隻得硬著頭皮:“我,我選池家。”

“我也一樣。”

這次甚至編不出甚至自圓其說的理由,純粹硬著頭皮開的口。

果然一開口,全場都炸了:“你倆老小子早就被買通了吧?”

“早看你們不對勁,這瞎子都看得出來的差距,你二人卻屢次偏頗,最後更是把大夥兒當傻子糊弄,簡直豈有此理。”

“虧得還信重你二人的人品見識,推選你倆上去,早知如此,還不如我自己上呢。”

“正是,這麼多好吃的,給你倆簡直喂了狗。”

兩人臉色脹得通紅,反駁道:“任你們如何說,我們自無愧於心就是了。”

“我呸,你對著祖宗發誓再說一句這話?”

“你倆次次嘗裴掌櫃的菜快把盤子都舔乾淨了,那碗活絲魚麵,你倆口口聲聲說沒有注重魚鮮,也沒見你倆少喝了口湯。”

“還有這龍吟雞蛋,裴掌櫃這便兩個都吃完了,池家那蒸蛋還剩一半,你當自己瞎子還得咱們陪你裝呢?”

“池家好不要臉,本就技不如人,這上門踢館本就是各憑本事,你若光明正大,不論輸贏也算是佳話一場,誰想使這種下作手段。”

池掌櫃一聽便嚷嚷了:“說到下作,誰敵得過裴家,你們莫不是忘了,幾年前她姓裴的與隔壁魏廚比試的時候,也是買通評委的。”

“也?”眾人都被這傻子給整樂了:“說明你承認買通評委了?”

“我,我沒有啊,你們彆亂說,我什麼什麼承認的?”

“就剛剛,大夥兒耳朵都聽見了。”

兩個評委如今也是心裡日了狗,恨不得離這蠢貨遠遠的。

那池掌櫃被眾人哄笑,下不來台,一時間池家成了笑話。

他身後的老者和少年卻麵色越發沉鬱,仿佛周圍的奚落全未入耳一般。

最後那池掌櫃大吼一聲:“他裴家得先皇禦賜匾額那道菜,來曆有問題。”

此話一出,在場安靜了一瞬。

池掌櫃怕周圍人繼續胡攪蠻纏,連忙道:“裴掌櫃,我接下來所說之事,怕你也心裡有數。”

“本來我池家沒有打算趕儘殺絕,隻想拿回自己應得的,但你逼人太甚,休怪我――”

“逼人太甚?難道不是你們自己學藝不精嗎?”裴涼道。

“哦對了,我說錯了。”裴涼衝那池掌櫃笑了笑:“學藝不精的應該是您身後這二位,至於您嘛,其實我從一開始便想問了,池掌櫃您是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的?”

池掌櫃大怒:“笑話,自然是醉陽樓傳人,當代當家的身份。”

“傳人?我可沒聽說過庖廚人家,連菜都不會做就可以當傳人。”裴涼看了眼他的衣服。

“池掌櫃這身廚衣莫說大小,連衣長都不合身,顯然不是自己的。再看您的雙手,您身後令郎的手都比你粗糙百倍,手心虎口無繭,可見您從未握過菜刀,掌過鍋勺。”

“方才三道菜,雖則各自準備,但我也看了一眼您一方的情況,全程你除了偶爾遞個碗盞,還遞錯了,可有幫過忙?”

“種種跡象說明,你從未執掌過後廚,那麼今日廚藝比拚,你有何資格站在前麵跟我對話?”

“如若對比試結果不符,那就讓真正掌勺的人站出來,與我對峙。”

“你,你憑什麼說我什麼都沒乾?你不過一瞟,便能斷定?”池掌櫃還想抵賴。

隻這蠢貨,車軲轆都滑不到重點,周圍人便道:“裴廚沒看見,咱們也沒看見?”

“就是,四九城誰不知道你池大剛?輪吃喝嫖賭你樣樣在行,論掌勺炒菜,你會個什麼呀?”

“池大廚,既然你們上門踢館,那就你自己出麵說話吧,彆指望你家這混不吝的敗家子撐場麵了,再讓他多說幾句話,怕是你們醉陽樓得把全城客人得罪光。”

那池大廚卻是沉默不語,大夥兒見狀,倒也不逼迫,隻以為是這池大剛自作主張,眼紅著第一樓如今的聲勢,起了歪心思,連累家裡老父下不來台。

畢竟池大廚一貫給人的印象,跟當初的裴小廚一樣,也是老實木訥之人,怕都是被家裡人坑害的。

但那池掌櫃卻揪著前麵的話頭不放:“裴掌櫃,你莫轉移話題,我知你怕我捅破真相,你這第一樓便立身不正,身敗名裂。”

“便是我不會做菜又如何?你裴家欠我池家的,我作為池家人不能討回公道不成?”

“哦?說了這麼久,我倒不知裴家對你池家有何虧欠的,如此便說出來讓我回想一番?”裴涼似笑非笑。

池掌櫃卻不直言,他冷笑:“我自會讓你心服口服。”

“我池家先祖說過,他們每自創一道技法,或者一道菜譜,都會在其中留下特殊標記,以防被人竊取後無處申訴。”

“想當初,我祖父與你家裴老爺子齊名,二人經常互相切磋,我祖父對裴大廚那是知無不言,所學所想毫不藏私,便是信任二人之交情。”

“可誰曾想,那裴大廚,竟然偷師我祖父絕藝。”

“原本當初皇上微服私訪,所經醉陽樓便想入內進食,然其中一隨行太監,竟是你裴家同鄉,少時受過裴大廚恩惠,便與先皇稟報,稱這京城酒樓魁首,當數那天香樓。”

“如此先皇轉道,你裴家早有準備,知曉先皇喜食魚肉,但常厭魚刺,便投其所好,利用從我祖父那裡偷師的技法,為先皇呈上一道可無所顧忌食用之美味。”

“在先皇開口招攬之時,又假作清高,蒙騙先皇,最終得此禦筆親書的天下第一樓招牌。”

此言一出,在場倒吸一口涼氣。

莫說平頭老百姓,便是身份一等尊貴的顧修,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他開口道:“池掌櫃,你可知今日所言的後果?”

“如若你所言屬實,那麼裴家就犯了窺伺帝蹤,收買內侍,欺君犯上等罪,那可是舉家抄斬的重罪,你所謂的廚藝之爭,倒是末流。”

“但如果你捏造謊言,無端汙蔑,且攀扯先帝,那這死罪就落到你池家頭上了。”

顧修一貫以一個閒散富貴人的形象,混跡在一眾食客裡,平時架子也不大,與那其他高高在上的一等侯爺不同,通常眾人見了他沒多少畏懼之心。

可此時他麵色沉肅,眼神銳利,那上位者的壓迫感就出來了。

他看向眼前的兩家酒樓的掌櫃。

裴掌櫃臉色倒是無異,便是在場所有人都驚呼連連,她仿佛不在話題中心一般。

那開口振振有詞的池掌櫃,這會兒反倒是頭上冒汗,眼神閃躲,一張帕子不停的擦。

最後仍舊堅持道:“對,我說的沒錯,我能證明所言非虛。”

他不敢與顧修對視,回頭看向裴涼。麵色閃過一絲猙獰――

“裴掌櫃,我方[看書就去.]才所言,你認是不認?”

裴涼都懶得看著傻子一眼,腦子裡卻早已飛速轉了起來。

果不出所料,能想出這麼個幌子,並且將這幌子都布置得如此細致,吸引她全方位注意力,牽製她一心應對比賽的,怕是所圖不小。

顯然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讓人萬劫不複的狠角色。

在她所知,有如此深仇大恨,且可以化作行動力的,便是魏映舒了。

裴涼早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這姑娘一開始對比試很不耐,但仍舊坐在這裡不離開,怕是心知肚明。

老實說魏映舒本身並不是什麼值得她特意針對的角色,魏映舒身後籠罩的光環,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偏愛才是。

而此次出手的人,除了厲深那條為魏映舒可以毫不猶豫獻祭的瘋狗,不做他想。

其他的舔狗老實說,沒這能力和智商布下這種陰毒的局。

甚至裴涼已經想通厲深可能在哪些關節已經提前做好準備了。

不過幸好她也不是等著彆人暗算上門才反擊的人。

見她不說話,池掌櫃冷笑:“我早猜到你會矢口否認,隻是你當我無憑無證便敢說這話嗎?”

“哦?池掌櫃有何高見?”裴涼敷衍道。

“方才我說了,我池家絕藝菜譜,均有我池家特地打上的標記,有那偷師的人,若不明所以,把那標記也偷去,便成了盜竊的鐵證。這個道理想必裴掌櫃不會不懂吧?”

裴涼怎麼會不懂?後世對此說法那就是‘版權陷阱’。

比如,歌詞,旋律中設置一個小錯誤,如果抄襲者將這些照抄不誤,那就是抄襲的鐵證。

若非針對的是自己,裴涼都想對厲深的手腕拍案叫絕了,那麼這樣一來提前安排在場中,那些負責引導言論的托兒,用法為何,現在就清楚了。

那池掌櫃接著道:“你說你已經將那活拆生魚的技法改良,那是笑話,沒有我池家技法為基礎,你如何改良。”

“祖父念在數十年情分,不忍拆穿裴大廚,害他身敗名裂,因此此時連我父親都未告知。”

“卻因我與祖父感情深厚,彌留之際是我侍奉於床前,臨終前實屬不甘,偷偷告訴了我。”

“裴掌櫃,你那道活絲魚麵,可否讓我嘗嘗?”

裴涼笑了:“池掌櫃,要說話便一口氣說完吧,你故弄玄虛這麼久,每到關鍵時刻就對重點避而不談,在場的人耐心都要被你耗儘了。”

池掌櫃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句句謹慎,因為句句屬實,要說便有理有據,省得你到時候狡辯。”

“我所說的技法標記,就在你那道魚裡,你讓我一嘗便知。”

裴涼伸手往自己放成品的那桌一引:“池掌櫃自便。”

那池掌櫃便連忙端起一碗魚麵,許是心急,大拇指都陷進湯裡了。

池大廚和池掌櫃的兒子見狀,神色劇烈波動,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待池掌櫃呼嚕嚕的將一碗魚麵吃完,麵上得色更濃。

他放下碗:“果然,裴掌櫃,你便是將整魚拆成魚絲,但該留的破綻還是存在。”

“我現在便告訴你,你那技法――”

話未說完,池掌櫃嘴裡突然噴出一注鮮血,赤目幾欲脫眶,麵上滿是不可置信。

接著話都沒來得及說完,便倒地氣絕。

將大夥兒好奇心吊足的答案,此時竟死無對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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