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各個大隊都開始收糧食。
餓了一冬天的社員們拿出了全身的力氣來割麥子。
許多人在割麥子的時候,趁著記分員不注意,揪一把麥穗揉搓幾下,往自己嘴裡塞。
一般來說,偶爾一兩次,大家都是睜隻眼閉隻眼,怕就怕許多人想吃飽。
林建國在看到有個小夥子接二連三地往嘴裡塞麥粒,蹙了蹙眉上前製止,“等糧食分了,你拿回家吃。這麼個吃法多糟蹋糧食。”
那小夥子嘿嘿一笑,把手心裡的麥子往嘴裡塞,繼續乾活了。
林建國望著這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心裡敞亮極了。他們終於又有糧食吃了。
就在他感慨萬千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林建國四下望了望,終於在右側方的大路上看到有人正衝他揮手。他丟下鐮刀,跑了過去。
等他跑到跟前,不等他喘息平穩,林建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停催促,“快快,快點去看看。出大事了。”
林建國皺起眉頭,能出啥大事?
見二哥懵了,林建華跺了跺腳,“糧站把糧食全都拉走了。”
林建國驚住了,邊跑邊問,“糧食還沒曬乾呢,他們怎麼這麼快就來收糧食了?”
林建華開拖拉機,負責運麥垛的,他到的時候,糧食已經被運走了。他是從彆人那聽說的,“誰知道呢。更氣人的是,他們說今年打欠條,糧食先拉走。”
林建國腦子亂得不行。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大隊奔,很快就把林建華甩到身後。
林建國一鼓作氣跑到打穀場,卻發現隻剩下幾個老人癱坐在草垛邊放聲大哭。
去年還給他們留了一半糧食,今年可倒好,直接拉走,一點都不留。連聲招呼都不打。
“叔,他們怎麼說?”林建國走到一個看起來還算健朗的老人麵前,蹲下來問。
老人眉宇間滿是滄桑,皺紋深深,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他們說今年收上來的糧食都要上交。這是上麵交待下來的任務。”
大夥氣得坐在打穀場上,不想再打麥子了。
很快大隊的人都知道了,紛紛聚集到打穀場想法子。
大夥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突然開口,“這事太大了,咱們還是去找書記回來主持大局吧。總不能一直餓著肚子。”
徐廣進見這些人這麼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氣得臉都綠了。
雖然林炎城是大隊最大的那一個,但是他這個大隊長才是名副其實管生產的,林炎城負責的是思想方麵才對。
可他們這些人……
徐廣進氣得直哼哼,上前一步,扯著嗓子大喊,“他們這麼欺負咱們,咱們乾脆撂挑子不乾,看他們怎麼辦。這簡直把我們當牲口使嘛。”
眾人齊齊看向他。
林建國眉毛皺著一個川子,看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徐廣進一眼,這人在鬨什麼幺蛾子?他不是一直都向著公社,不把他們這些社員當人看嗎?
林建華碰了碰他的胳膊,“二哥,徐廣進這是想拉攏大家呢。”
徐廣進以前壞,不得民心,所以大夥都不怎麼搭理他,有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林炎城這個大隊書記。
徐廣進應該也是轉過彎來了,想趁林炎城不在,好好表現。為的是讓他的大隊長位置坐穩了。
林建國也想到了,他轉了轉眼珠子,“那就讓他看看能不能拉攏到他們。”
他爹可是說了,沒有永恒的關係,隻有永恒的利益。徐廣進想討大家的歡心,就得跟大家站在一頭。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他不能再搗亂。
如果他兩麵三刀,大夥會對他更討厭。
林建華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他二哥的意思了,笑得特彆雞賊。
他這邊不管,張鬆年卻是看不下去了,“大隊長,這樣不好吧?這到底是咱們自己的糧食。現在不抓緊時間收上來,要是下雨,糧食可是要減產的。”
徐廣進朝他露出嘲諷般的笑容,“那照你這麼說。咱們累死累活忙個半天,糧食全被糧站拉走,這樣就好?”
大夥不滿地看向張鬆年。
這麼多雙充滿怨念的目光,瞧得張鬆年頭皮發麻。他當然知道這樣很憋屈,但是看著糧食爛在地裡,他心疼。
張鬆年嘴巴笨,林建國卻很利索,他反唇相譏,“張叔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讓大隊長給咱們拿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雖然收糧食累,但是也比不耕地,撒種子,撒肥料,鋤草累。前麵九十九步,咱們都走了,沒道理最後關頭退縮了。您讓我們放棄糧食,不是逼我們去死嗎?你這根本不是為我們好。”
徐廣進氣得瞪了他一眼。這小子跟他那老子一樣,瞧著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
不等徐廣進想出好法子,那邊已經有人嚷嚷開了,“對啊,大隊長,你快點給咱們拿出好主意吧。糧食是咱們種的。憑什麼咱們不能收上來自己吃。”
“對!對!”
……
眾人爭先恐後地喊著。徐廣進被逼得騎虎難下。他想了想,忙道,“我看不如這樣,你們自己去地裡割,割多少都歸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