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部的胥主任是和人事科的王主任一起來的。
胥主任在路上就拉長了臉, 絮絮叨叨說道:“我的辦公室裡是什麼人?我手下的兵至少都是高中畢業!周主任怎麼就盯上我這裡了?”
王主任沒理會他,見到了路上有人背著籮筐走來走去,一瞅就知道這是附近的農民在賣東西。
早些年紅袖章管得很嚴, 這兩年或許是看農村實在不容易,如果是賣不值錢的小玩意, 就睜隻眼閉隻眼。
王主任眼尖看到對方是賣蓮蓬, 上前掏了一毛錢, 買了一大堆的蓮蓬。
“你怎麼喜歡吃這個?”胥主任嫌棄地說道。
王主任拿出了一個給對方,“老胥, 我是看你火氣大, 專門給你買的,給你清清火。”
“我怎麼能沒有火氣?老王,我這裡的人可都是準大學生, 各個成績優異, 我看了資料啊, 要是他們車間門的劉琴過來,我都沒意見,這小桑的成績在我這裡不夠看, 我這個人是有情懷的。”
“你這種搞文化的就是死心眼,周主任和秦廠長都說了, 要把人給你, 你就用著唄。要不這樣,我等會不鬆口, 先不轉人事關係, 讓她被借調幾個月,到時候要是你實在看不上,再把人給送回車間門。”
胥主任大喜, “老王,有你這話就夠了,等會飯席上你可千萬彆鬆口。”
這會兒胥主任也有心情剝蓮子吃了,“老王,還彆說,以前我覺得吃蓮蓬沒滋味,今兒吃起來覺得挺有味道,很是清甜。”
胥主任還有更意外驚喜的,因為在飯席上,秦廠長直接說了,小桑的性格活潑又不失溫柔,而且還會一個勞動急救法,萬一以後幼兒園裡再出現了如同他兒子的情況,小桑可以第一時間門救人。
桑雲窈被安排在幼兒園上班。
是去幼兒園!不是來他的宣傳部!
萬千簇煙火在胥主任的心中綻放開。
李主任笑著說道:“我得敬一杯酒給秦廠長,給我們幼兒園輸送了這麼好的人才,小桑,你也是我們幼兒園的人了,和我一起給秦廠長敬酒!”
桑雲窈拿起了酒杯,落落大方地說道:“謝謝秦廠長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一定不辜負秦廠長和周主任對我的這份好意,一定在新的崗位上發光發熱。這一杯酒,我就乾了。”
胥主任見著桑雲窈不來自己的宣傳部,屁股在凳子上挪動了一下,等到桑雲窈把一小杯白酒一飲而儘,這才說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嗎?現在這是有了變化?”
李主任把手給勾在胥主任的肩膀上,“老胥,確實本來是給你們宣傳部輸送的人才,這是因為我們幼兒園這邊確實缺人,我才和你搶了人,你可彆怪我。”
胥主任巴不得桑雲窈去幼兒園,不來自己這裡,笑著說道:“咱們鋼廠是個大集體,每個人都是革命的磚,哪兒需要就哪兒搬。”
李主任又說道:“胥主任這句話說的很好,小桑,我們一起敬胥主任一個。”
桑雲窈依言敬酒。
桑寶彤其實並不喜歡人喝酒,喝得臭烘烘又醉醺醺的,但是小姨喝酒,她就隻剩下關心了,生怕小姨喝得多了。
桑雲窈給了小團子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李主任又說道:“王主任啊,小桑這人事關係,還得勞煩你給辦一辦啊,不知道你下周什麼時候有空?”
胥主任生怕王主任暫停給桑雲窈辦轉職的手續,連忙說道:“老王,我知道你肯定很忙,但是肯定還是抽一天的時間門有吧。”
王主任又好氣又好笑,他這是已經被老胥給安排上了。
不過王主任聽李主任的意思,幼兒園那邊真心實意地想要桑雲窈,他直接說道:“行,既然這樣的話,周一我就把一套東西給準備好,你中午快吃飯之前就過來找我,直接這個月就按照幼兒園正式老師的待遇給你補齊差額。”
有了王主任的這句話,這件事就這樣定了,老太太喜笑顏開地說道:“有了這句話就好了,以後我也就放心了。咱們家的滿滿可喜歡桑老師了。”
滿滿小朋友剛剛真的是被勸了又勸才不坐在桑雲窈旁邊。
秦老爺子等到桑雲窈敬完了這杯酒,開口說道:“小桑是女同誌,喝這麼多也夠了,我們的感激小桑收到了,小桑的決心,我們也看到了,如此就夠了。”
老太太也說道:“是啊,要是喝多了,反而是我們的不是了,這一次特地點了不少菜,都多吃點啊。”
其實桑雲窈有特殊的喝酒辦法,她會偷偷把酒給吐出來,小團子在發現了她吐酒以後,會悄咪咪地把吐出來的酒給丟了。
現在不用喝酒,飯席上的人都開始享受國營飯店的美食。
國營飯店的大廚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包間門的小炒上,滋味那就一個絕。
茄子是用油過了一遍的,茄子軟香,裡麵配著同樣是被油過了一遍的豇豆,豇豆脆嫩,用自製的大醬去快速騰空翻炒,是很合適的下飯菜。
鍋包肉酸甜可口,外麵隻裹了薄薄的一層澱粉去炸,內裡是滑嫩的豬裡脊。
對小團子而言,最意外的就是魚了,小姨說這種魚叫做鱖魚,不像是鯉魚一樣有很多的小刺,這條魚就算是夾了一筷子其他部位的魚肉,也沒有容易卡著人的小刺。
吃過飯了以後,滿滿昏昏欲睡,一個又一個哈欠,眾人便散了席,李存輝(李主任)和桑雲窈還有小團子站在門口,對著幾人招呼。
秦廠長一家走了,人事科的王主任還有宣傳部的也一一離開,李主任這才對著桑雲窈說道:“走吧。”
桑雲窈客套地說道:“李主任,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李存輝捋了捋頭發,“我都答應了秦廠長的,一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走把。”
踏入到幽深的巷子裡,桑雲窈就覺得幸好李主任送自己。
“謝謝李主任,我還沒一個人走過夜路,幸好你陪著我還有彤彤,不然我不知道得多提心吊膽。”
李主任在飯席上就發現了桑雲窈一個優點,她並不會扭扭捏捏,大大方方表示自己就是因為走了運進入到幼兒園工作,感激所有人,態度恭敬又大方。
而現在桑雲窈說話帶著笑,說話內容也很敞亮,李主任覺得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就是輕鬆又舒心。
“好好工作。”李主任對著桑雲窈鼓勵地說道,“等著你在幼兒園裡發光發亮。”
桑雲窈重重點頭,對著李主任說道:“你放心,我會的!”
小團子側過頭看自家的小姨,這一刻小姨好像在發光。
·
桑雲窈剛踏入到了四合院裡,就對上了目光錚亮的一群人。
離得最近的姚聽聽鼻子吸了吸,“小桑,你這是喝了酒?吃了不少好吃的吧。”
姚聽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以前總覺得桑雲窈蒼白消瘦,似乎這段時間門多了點血氣,大概就是因為吃的好,而她自己的負擔和桑雲窈相比還是重太多了。
姚聽聽當年結婚的時候和現在的桑雲窈差不多大,卻不曾想,她度過了短暫的甜蜜時光以後,就是無儘的折磨。
二大爺也停止了搖扇,他可太好奇秦廠長給了桑雲窈什麼好處。
二大爺說道:“小桑肯定是收獲滿滿吧,糧票、肉票、工業票?”
二大爺還一個勁兒地去瞅桑雲窈帶回來的大包,裡麵是什麼東西。
桑雲窈笑著說道:“確實有點好處,還請允許大家讓我保個密,我想等著事情定了,再給大家說。”
桑雲窈打算正式把工作給落實了,再和大家說這個消息,免得周末就有生變的可能性,李主任那裡可透露了,其實還有人盯著這個空缺出來的老師位置。
要是弄出來什麼舉報把工作給弄沒了,桑雲窈覺得自己可以表演一個原地痛哭。
二大媽說道:“哎呦,小桑還怪神秘的。有什麼事情,大家夥兒不能知道啊。”
“不是神秘。”桑雲窈說道,“我就怕本來是好事,最後事情給弄得成了空。還請大家理解。”
何寡婦緊急和兒子開了小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表明必須就要桑雲窈這個兒媳婦,這會兒何寡婦把桑雲窈得到的好處當做了自家的。
何寡婦:“我覺得小桑說的對!她說晚點,那就晚點。”
“咱們院子裡的人口風都很嚴。”姚聽聽說道,“有什麼不能給大家說的?再說了,你不都帶回來了嗎?”
桑雲窈說道:“姚姐誤會了,這裡的東西不是什麼好處費,是國營大飯店的剩飯剩菜,今晚上秦廠長點了一桌子好菜,努力吃也沒吃完,秦廠長說我住在四合院裡,晚上納涼得肯定很多,讓我把剩下沒吃完的飯菜給打包帶回來了,大家也彆嫌棄,就當做加個餐,這天氣實在是不能過夜,不然這一大桌的好菜,我可以和彤彤吃兩天了。”
桑雲窈說話還是很講究的,強調是剩飯剩菜的同時,也表明如果不是天氣太熱,自己就要吃獨食,這就弱化了其他人吃剩飯的羞愧心理。
一大爺笑著說道:“國營飯店的手藝,那我今天也算是有福氣嘗嘗鮮了。”
院子有個納涼用的小石桌,桑雲窈把飯盒給打開,因為國營飯店很近,飯菜還有餘溫,這用了重油重鹽的菜在揭開了蓋子以後,噴香撲鼻。
姚聽聽家的三個孩子頓時就鬨了起來,“肉肉肉!”
“媽,我要吃鹵雞!”
“好香啊!”
桑雲窈不得不拉高了嗓門:“請大家不要客氣,一共是十個飯盒,明天一早的時候,麻煩誰最後吃完把飯盒洗乾淨給我,我好還給國營飯店。”
桑雲窈這話音落下,眾人紛紛打亂仗一樣去拿筷子了,而姚聽聽讓家裡的孩子去拿筷子不說,自己還直接霸占了兩個飯盒。
姚聽聽:“我們家孩子多,今晚上也沒吃飽,大家讓讓我。”
姚聽聽這個舉動惹得人抱怨,而三大爺幫著姚聽聽說話,“我看可以,要是還不夠,可以再要個飯盒。”
桑雲窈把飯盒打開了以後,趕緊就想跑,結果被陶素素給拉住了。
陶素素把桑雲窈拽到一邊,小聲說道:“今兒那個公安同誌要找你,我說你不在。”
公安找自己?那就隻有祁衛東了。
桑雲窈覺得,自己雖然吐了不少酒,但是大概還是入腹了一些,這會兒麵上蹭得一下有些發燒,又有些手足無措地慌亂,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亂什麼。
“他找我啊,是什麼事情?”
陶素素見著桑雲窈的模樣,心中有了數,笑著說道:“具體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明天來找你,就是工作日。我媽把筷子拿過來了,我去搶點東西吃,今晚上謝謝你啊,你趕緊回去休息。”
其實陶素素很清楚祁衛東要乾嘛,當時祁衛東是送洗乾淨的飯盒還有保溫桶,她為了給小桑創造機會,就說小桑不在家,讓祁衛東改天再來送。
後麵搶飯的開始鬨了起來,“一大爺,你怎麼把飯盒給蓋上了?”
“姚聽聽家搶了兩盒也就算了,剩下的也不能都給他們家吃啊。這年頭,誰家不饞啊。”
一大爺說道:“馮奶奶還沒過來,我給挑一些給馮奶奶送過去,耽誤不了你們兩分鐘時間門。”
桑雲窈沒聽後麵的吵鬨,帶著桑寶彤回房洗漱休息了。
要是在現代,吃了這麼多,桑雲窈可不敢直接睡,但是這個年代,原身本來就有點瘦得過分了,加上白天做了重體力活,還有吃飯時候服用的一些酒精,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桑寶彤本來還想著和小姨說話,看著小姨疲憊地頭發都忘記散開了。她輕手輕腳地把小姨的頭發皮筋給取下來,用小手幫忙捋順,毛巾被也幫小姨蓋好。
一想到周一去幼兒園上學,小姨去幼兒園上班,桑寶彤忍不住偷笑出聲。
她連忙捂住了小嘴,發現小姨沒有被驚醒,這才放下心來。
桑寶彤的小jiojio在毛巾被裡晃來晃去,或許是因為太為小姨高興,桑寶彤還睡不著,她側過頭去看窗外的星空。
昨天看到了東方紅一號,今天就看不到了,隻能看到漆黑夜幕裡的點點繁星。
這些距離數百、甚至上萬光年的星球在遙遠的方向膨脹、坍塌,隔了許多光年的距離,才被地球上的人看到。
媽媽說,爸爸說過,星空是需要人類探索的奧秘,那兩個超級強國已經登上了月球,我們國家也必須迎頭趕上,到時候在月球上也插上飄揚的旗幟。
媽媽說,爸爸是個很聰明的人,她很像爸爸,有爸爸的智慧。
爸爸什麼模樣呢?
媽媽不會畫畫,爸爸也沒有留下照片,隻有陸繹這個名字,她會有機會知道爸爸的模樣嗎?
小團子蹭了蹭毛巾被,不知道爸爸的模樣也沒關係,等到她有能力,自己去找這個答案,她一定一定不會連累小姨!
其實在牛棚裡,她還有一個經常打交道的葛爺爺,那個葛爺爺是爸爸的忘年交,但是小團子離開永安村的時候,也不曾要求小姨過去見葛爺爺。
等她大一點,更有能力一點,又或者是等到小姨所說恢複高考的時候,或許就是機會和葛爺爺聯係上。
桑寶彤有了一些困意,她合攏了小扇子一般濃密的睫毛,陷入到了夢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