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天,到傍晚才晴了，冰蘭在屋子將衣服裡麵全洗出來，抓的灶膛的灰,摻進一些無味清洗劑倒是沒被發現。衣服全是黑的，粗布的，有的地方都破了。天一晴,梁建國挑了兩擔水幫著冰蘭將那些東西全部漂出來晾曬。
今晚去弄魚，冰蘭早早做了飯,柴有些濕，煙氣也就大，馬路上一個女人騎著車子路過，朝那個院子忍不住看去。看不到裡麵,卻能看到那一縷煙。
付慧蓮今天早下了一會兒班,攢了一罐油趕在麥秋前給娘家送來。再一次看到那座茅草屋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儘管婆婆常給她擺臉色，呼來喝去像使老媽子,儘管男人不如梁開全溫柔,儘管她要伺候不是自己兒媳婦的月子，帶著小的,管老的……
付慧蓮每次看到那座快要倒塌的屋子不後悔。莊稼地一年能吃幾次肉？過年一次,剩下的她還真不知道。沒有城裡人的肉票，你有錢都買不到肉。
付家看到進來的姑奶奶都是高興的，付慧蓮過來就等於聞到肉星。就是沒肉也有油渣，豬油。
今兒都沒出去，“大姑！”“大姐！”院內人看到都熱情招呼著。
屋內的付柳氏和付明山下炕迎出來，“慧蓮今兒咋過來了？”付柳氏眼都眯起來了。
“這不快麥收了嗎？我攢了一些豬油給你們送來”
“正好你上次帶來的油快吃沒了！有油渣沒？等會兒包點玉米麵菜餑餑，走了帶一些”
“有！我都跟豬油放一起了。”
“那也行！”付柳氏吩咐著媳婦們去采菜,後院邊上長了一片灰灰菜，用來包菜餑餑味道是很好的。
“給我再帶一捆韭菜，豆角窩瓜的再給我摘一些”城裡人是好，但吃菜不如村裡，付慧連每次來都要帶一些才回去，這也是那邊讓她回來的原因。油渣豬油是媳婦自己弄來的，不花錢，但家裡吃菜要買，花錢。
幾個媳婦一起忙活，姑奶奶能帶來豬油她們也能粘到油腥，所以她們不討厭這個姑奶奶。
付柳氏拉著閨女坐在院子嘮嗑，很快就說到了冰蘭喝藥自殺上的事，“你嫂子去看著，都以為救不過了，沒想到真救過來了。你說那是啥人家？連自己閨女都要逼死！慧蓮啊，我都後怕啊，幸虧你走了，不然我都怕——”老太太抹起眼淚，不心疼外孫女，她心疼閨女。
付慧蓮還是被驚嚇了一下，“媽，冰蘭真的沒事？”
“沒事，昨天還下地乾活著，好端端的，既然走了就彆惦著了，他們老大不小還能咋的？”
付慧蓮沒吃飯，帶了一兜菜餑餑和一籃子菜回去走了。走到那座茅草屋外停下很久，透過柵欄依稀能看到女孩子忙碌的身影，繩子上晾曬的衣服片。
看到有人上馬路了，付慧蓮騎上自行車趕緊離開，這年頭離婚的太少了，像她這樣離婚的在彆人看來就是壞女人，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
這天晚上兄妹光腳挑著桶去了河邊，下過雨河水微漲，蛙聲一片。兩人高挽褲腿沿著河岸走，冰蘭一下去不空過，必有鯽魚或黑魚上來。常年有水的河裡魚從沒斷過，有些魚已經很大了，冰蘭看到一條六七斤的草魚問她哥要不要？
“魚太大不好賣，咱們沒稱，隻能估摸一下一條多少錢，按一毛五一斤算，弄上十斤八斤就行，”
“好”冰蘭說著好，手下照樣撈，一條黑魚都在三斤左右，加上十幾條鯽魚就夠十斤了。兩哥桶總要滿，這麼一弄足有二十斤以上。
趕著夜路回來，已經九點多了，顯然去縣城不實際，隻能一大早去。
魚倒進缸裡養著，梁開全出來看兄妹忙碌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巴，他能說什麼？當一個家連一根火柴都沒有的時候能說什麼？
如果不想這辦法隻能拿糧食去換，這兩年豐收，農民已經不再挨餓了，不挨餓卻不等於能吃飽。看著兩孩子麻杆一樣的身體，梁開全內心一陣陣自責。
冰蘭晚上從絨花家借了車子，兄妹倆四點多就起來裝魚，本來梁建國要自己去，冰蘭不肯，有時候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好辦事。於是兩個裝滿魚的水桶被綁在後麵，冰蘭坐在了前麵。
四十來分鐘就到了縣城，縣城不是沒早市，隻是這早市真的很早，要在治安管理隊出來前交易。冰蘭把她哥放在早市，自己騎車帶著另一桶魚去了街裡一排排公房那邊。起早的老人會出來遛彎，冰蘭看到就問要不要魚。
“這魚可真新鮮，還活著，個頭也不小，咋賣？”
“大爺，我沒稱，大小背著，一毛一條吧！那黑魚給五毛。”
“好，我去拿盆”
“大爺，能不能幫著喊喊，我這是跟哥哥半夜起來弄的，家裡連一盒火柴都沒了，鹽也沒了，您能不能幫著喊幾個人來買”
“行，我這就去啊”這孩子真夠可憐的，家裡窮成這樣了？他們再窮每月有退休錢，也不至於買不起二分錢的火柴，可憐呦！
“他嬸子，買魚不？一毛一條的大鯽魚，可好了，還活著！”老頭敲開隔壁的院子喊道。
“哪兒呢？一大早就有賣魚的？”
“門口，拿著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