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清潤溫和男子嗓音隔著雨幕遙遙喚了一聲。
這嗓音極其熟悉,是夢境中一樣的音色與語調。
隻是多了幾分清雅溫潤,少了那直白的鄙夷與厭惡。
但此刻落在沈棠音耳中,便如同勾魂索命的無常一般,令她四肢百骸裡透出了寒意。
“我們快走。”棠音的步子不停,隻是放低了嗓音。
檀香遲疑一瞬,心裡對自家姑娘的心疼占了上風。兩人隻裝作沒聽到身後的響動,加快了步子,近乎是匆匆忙忙地往出禦花園的月門處趕。
月門外,停著回沈府的車駕。
可兩個少女的腳步,又如何趕得上成年的男子,才剛轉過角樓,望見月門的影子,便已被人擋住了去路。
“我來晚了。”微帶疚意的語聲響起,一身月色錦袍的男子已款款立於棠音身前。
眼前的男子眉眼清雋,神色溫存。
正是太子李行衍。
而他身後,隨行
的宦官也小跑著跟上前來,一道墊足為太子打傘,一道忙不迭地與沈棠音解釋道:“近日裡聖上在‘尋仙殿’中與幾位方士參悟天機,不見群臣。內侍們便將折子送來了東宮。奴才見裡頭有幾本賑災的折子,耽擱不得,便鬥膽,鬥膽送到了太子殿下桌前,這才耽擱了時辰。”
李行衍斂眉,輕斥一聲:“長平!遲了便是遲了,無需多言!”
“是,殿下教訓的是。”宦官長平頷首稱是,眼角餘光卻仍舊窺著不遠處沈棠音的反應。
蘇綢繡麵的竹骨下,身穿兔絨鬥篷的小姑娘低垂著臉,一雙長睫隨著略顯急促的呼吸顫抖個不停,也不知是否聽進了他的解釋。
李行衍目光微深,不再多言,隻側首示意長平將一隻紫檀木匣子奉於棠音,輕聲笑道:“江寧巡撫新貢了十八道貢品,我見其中有一物稀罕,想著你大約會喜歡,便向父皇討來了。”
沈棠音接過匣子,小巧的鼻翼翕動幾下,一縷淡得幾乎令人無法察覺的氣味,便混著深秋的凍風,湧入了鼻腔。
她睜大了一雙杏眼,清亮的眸子裡恐懼之色愈甚,近乎是顫抖著指尖,去開手中捧著匣子。
因為指尖顫得厲害,她試了數次,匣子才終於‘吧嗒’一聲打開,露出藏在裡頭的珍貴之物。
隻見深色的紫檀木底上,一條淺鵝黃的披帛彆出心裁的疊成盛放的芍藥模樣,似重重月色交疊在匣中,蘊出淺淡清輝。
她的心驀地震顫了一下,方才的噩夢轉瞬變得清晰。
她臨死的時候,便戴著這樣一條披帛。
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南海鮫綃所製。而披帛內側,靠近自己臂彎的地方,還以淺金色的絲線暗繡了一朵豐腴的海棠花,暗合她的名字。
——而夢境中的太子灌完毒酒後猶不解氣,還將這條披帛狠狠勒在她的頸上,恨不得生生絞斷她的脖頸。
恐懼攀升到了極致,棠音的指尖下意識地往後一縮。
垂下的袖口擦過披帛邊緣,令那精心疊放的花朵散開,露出鮫綃末端,一朵金絲暗繡的海棠。
轉瞬間,瀕死時的窒息感毒蛇一般纏上她的頸項。
她的指尖重重一顫,紫檀木匣子墜在地上,將裡頭的披帛摔出,正落於李行衍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