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神仙木(2 / 2)

李容徽輕默了一瞬,見小姑娘仍沒有伸手接過的意思,便低垂下眼,難過道:“是不是我雕得不合你的心意,讓你不高興了。所以,你才不肯收?”

“我沒有這個意思。”小姑娘一慌,忙將自己手中的風燈往一旁擱下,伸手想去接過妝奩。

指尖剛一抬,便觸及到一略顯冰涼的掌心,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

棠音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正緊緊被他握在掌心裡,忙慌亂地抽了出來,縮進了正紅色的廣袖裡,麵上也紅透了,好半晌,才低聲道:“男女授受不親。”

她停了一停,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我現在是大姑娘了。”

及笄了,確實是大姑娘了。

可以嫁人了。

李容徽這樣想著,眼底不自覺間也鋪上了一層笑影,隻輕輕將雪檀木妝奩擱在她的膝上,誘哄一般輕聲道:“不打開看看嗎?”

棠音紅著臉,輕點了點頭,柔白的指尖輕落在雪檀木的妝奩上,輕輕一啟。

這雪檀木質地如象牙,卻並沒有象牙沉重,十分適宜女子使用。即便是棠音這樣的閨閣女子,指尖輕輕一抬,妝奩便也應聲打開,露出裡頭一支鮮豔如血的紅珊瑚簪子。

簪身打磨得溫潤,簪尖刻意沒有打磨鋒利,像是怕傷到戴簪之人,而簪頭上,則雕成了一朵盛開的海棠花模樣,因雕工精湛,珊瑚的成色極佳,更是分外綺麗奪人。

棠音也如尋常小姑娘一樣,分外喜歡彆致些的首飾,見了這支紅珊瑚簪子,更是杏眼微亮,又是喜歡,又是珍惜地輕輕放在掌心裡,都不舍得握緊,好半晌才小聲問道:“珊瑚是海物,你是怎麼在北城這樣的雪域裡找到海物的?”

“北城動亂,許多富戶往外出逃,一些帶不走的物件,便就地換成了金銀。我見這珊瑚成色極佳,便買了下來。”李容徽輕聲答了,卻隱了一半的實情沒告訴她——隻是買的時候,是一株珊瑚樹,他將整個珊瑚樹打磨至隻剩下中心色澤最為純粹豔麗的一塊,最終雕成了她手裡這支紅珊瑚簪子。

他說著,輕輕將視線落在棠音黑緞般散落雙肩的青絲上,指尖輕輕勾上一縷,感受著柔滑如水的觸感,啞聲道:“我替你戴上吧。”

他離得太近了些,呼吸可聞的距離,棠音有些慌亂,下意識地往旁側傾了傾身子,那一縷青絲,便也如春水一般,無聲自李容徽指尖滑落:“還是我自己來吧,你替我綰發,是不是……”她遲疑了半晌,始終覺得這過於親密了些,臨到嘴邊了,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正當她猶豫的時候,耳畔卻傳來李容徽輕輕一聲笑:“上回天香樓裡,我的發髻不也是棠音替我綰的?”

他說著,輕立起身來,站到棠音的身後,修長的手指輕輕攏起小姑娘如雲緞般的烏發,嗓音微啞:“我並不覺得這有何不妥。”

“那時是你手腕上有傷,不方便。”棠音小聲辯駁著,但一頭長發被他握在掌心裡,卻連脖頸都不敢輕動,生怕他習武之人下手沒輕沒重的,慌亂之下帶落幾縷,隻得小聲開口:“那你記得手勢輕些。”

李容徽低應了一聲,本就十分輕柔的手勢又放輕了幾分,小心的,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的瓷器。

修長的手指在她柔滑如緞的發間輕盈穿梭,順著他記憶中的樣子,將她的長發綰成精巧的百合髻,又自棠音手裡接過了那支紅珊瑚簪子,簪在如雲烏發之中。

他刻意將每個動作放緩了一些,好讓這暮春時節的光陰,停留得更久。

棠音耐心地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李容徽鬆開了手,指尖便隨著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安地撫上了發梢。

男子的發髻簡單,男女皆可梳成。可女子的發髻繁瑣,男子若沒有學過,怕是隻能梳出一個不倫不類的來——李容徽該不會給她梳了一個極醜的發髻吧?

雖說是夜裡不出去見人,但,但如今還有李容徽在,若是他看到自己頂著一個難看的發髻,會不會在心裡取笑自己?

棠音愈發不安,一時間也找不到鏡子,索性自貴妃榻上站起身來,攀著李容徽的袖緣,踮起了足尖。

她這個舉動,令李容徽的呼吸都為之一窒,指尖一顫,忍不住就要順勢落在小姑娘纖細的腰肢上。

可他剛伸出手去,小姑娘便又往右偏了偏身子,手指還準確地輕撫了一扶自己發上的紅珊瑚簪子。

李容徽默了一瞬,旋即明白過來,這是又拿自己的眼睛當鏡子了。

他看著小姑娘一臉滿意的甜笑,有些無奈地輕抬了抬唇角,指尖輕停了一停。正遲疑著是收回,還是乾脆將小姑娘攬進懷裡的時候,他倏然看見,小姑娘臉上的笑影迅速淡了下去,像是早春時下的那一場雪一般,化得無聲無息的。

棠音往後退了一步,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撫著鬢發的手指垂落了,低垂著眼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你綰發的手藝這麼好——”

“是不是在北城裡,給許多女子綰過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