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洗凝脂(2 / 2)

裡頭無論是小衣還是半臂,還是女子的羅裙,不一而足,甚至還都是她素日裡喜歡的穿的樣式,也不知如今都入夜宵禁了,他是怎麼弄到的這些。

棠音有些疑惑,但時至如今,也沒有旁的選擇。便也隻能試探著往身上穿,令她更為訝異的是,雖說比不上王娘子量身定製的衣服,但這些衣裳穿起來,倒還算合身。

李容徽是怎麼知道她的身量尺寸的,難道——

她趕緊搖頭,紅著臉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又迅速將身上的衣衫整了一遍,將換下的衣服放在了衣箱中,這才低垂著小臉走出了浴房,輕聲道:“我洗好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那些衣服,你是從哪裡尋來的?怎麼,怎麼連小衣都有——”

不會是又闖了哪家女子的閨房吧——

李容徽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道從浴房裡取了乾淨的布巾,一道輕聲回答她:“進了一家成衣鋪子,隨手拿了一些。”他說著,抬手以布巾輕輕絞著棠音方才慌亂之下未完全絞乾的長發,柔聲道:“我留了銀錢的。”

原來不是闖的閨房——

棠音這才放下心來,微紅著小臉將自己的長發從他手裡抽出來,接過了布巾小聲道:“我自己來便好,你快去沐浴吧。夜都深了。”

她說罷,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聽李容徽輕輕一聲笑,這才回過味來,自己這般說話,簡直像是催著夫君去洗漱的婦人,剛褪了幾分熱度的芙蓉麵上,頓時又是紅雲上臉,隻蚊呐一般與他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想著,如今夜深了,你快些沐浴完,我們也能早些歇——”

她話說到一半,便察覺過來,自己似乎是越描越黑了,忙吞下了餘下的話,掩飾般地慌亂推著他往浴房裡走:“你快去沐浴吧,不然熱水都要轉涼了。”

李容徽見她羞赧得都慌張了起來,便也不再逗她,隻輕應了一聲,轉身入了浴房。

棠音坐在床榻上等他。

靜夜裡,隔著一道槅扇又一道屏風仍能聽見裡頭細微的水響。棠音想起方才李容徽坐在這裡,也一定是這般聽著她沐浴的響動,一張小臉愈發是紅得看不出本色。

好在這煎熬沒持續多久,裡頭的水聲便停了,隨之槅扇輕輕一響,李容徽自內步出。

他新換了一件玄色的深衣,領口微微敞開著,顯出深衣下精致起伏的鎖骨,與如寒玉掛露一般,微帶水霧的肌膚。

棠音隻看了一眼,忙低垂下臉去,小聲說了一句:“夜深了。”

李容徽抬眼望去,看見小姑娘正坐在榻上,纖細的身子挺得筆直,疊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收緊,於月白色的裙麵上,牽出粼粼如水波的褶皺。

像是緊張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他的眸光放軟了幾分,自一旁拿了一床薄毯過來,隨手鋪在地上,又親手將案幾上的蓮花燈滅了。

“睡吧。”

房內歸於黑暗。棠音輕應了一聲,合衣於床上躺下,裹緊了身上的薄被。

夏夜本就燥悶,上房內又不似相府那般有冰送涼。

棠音裹著薄被躺在床榻上,半晌也無法睡去,便輕輕睜開眼來,看了頭頂煙青色的帳頂半晌,遲疑一下,又小聲開了口。

“李容徽,你睡了嗎?”

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李容徽低醇的嗓音:“是熱得睡不著嗎?我去替你尋些冰來。”

“沒有,我隻是——”棠音自然不會再讓他漏夜出去,便自輕聲道:“我隻是在想,我們就這樣不告而彆,我的家人現在會不會也擔憂得睡不著。”

李容徽於黑暗中輕抬起視線,溫聲寬慰:“我給他們留了字條。”

“這樣——”棠音略放下心來,慢慢側過身轉向他的方向,有些遲疑地低聲開口:“你怎麼還不睡?”

她略想了一想,又有些擔憂地輕聲道:“是傷口疼得厲害嗎?”

“沒有,我隻是——”他說著,倏然想到了什麼,眸光微抬。指尖隨意壓在自己的傷處,使了幾分力道,使得傷口裂開,湧出幾縷殷紅。

他壓抑地悶哼了一聲,卻又很快掩飾過去,啞聲道:“我隻是一慣睡得晚些。”

靜夜將一切的響動擴大了,棠音自然聽見他壓抑的那一聲悶哼,小巧的鼻翼輕輕翕動了兩下,也嗅見了那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忙自床榻上坐起身來,試探著去找地上的鞋履,慌亂道:“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她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眸光輕輕一顫,愈發自責:“一定是地上太涼太硬了些。我不該讓你帶著傷睡在地上的。”

李容徽素來隱忍,性子又柔和,他方才說的,隻是一點擦傷的話,一定隻是為了安撫她罷了。可她卻偏偏信了。

此刻她也自地上找到了鞋履,便摸黑走下榻來,紅著一張小臉低聲道:“都是我不好,你睡榻上,我去睡地上。”

還沒走出幾步,卻被人輕輕攔住了,耳畔傳來李容徽低醇的嗓音。

“不成。”

棠音勸了好幾次,可今日的李容徽卻偏偏執拗的很,幾次勸下來,反倒急得棠音一雙杏花眸裡都覆了薄薄一層水光。

她勸不動李容徽,也拉不動他,急了半晌,隻好自己躺在了榻上,將身子緊緊貼著靠牆的那一麵,儘量空出一大塊餘地來,嗓音急得有些發顫:“那我兩一起睡在榻上,這總成了吧?”

她說得本是氣話,但話音方落,便聽見黑暗的鬥室內,李容徽低低應了一聲。

像是夏夜裡的熱風一般,輕輕轉過耳畔,彌散之時,卻已燙紅了她一雙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