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將視線落在了沈厲山與薑氏手裡拿著的聘書上,薄唇輕抬,眸底陰霾散儘,顯出一片繾綣溫柔:“今日寫下的聘書,等我與棠音百年之後,還要一同隨葬。哪怕是碧落黃泉中,我也會時常翻看。”
又是良久的靜默。
上首的沈厲山緩緩歎出一口氣來,一直緊繃著的麵孔也因此微微鬆弛,不複方才的冷厲嚴肅:“不論來日如何,至少此刻,你還算是出於真心。”
他微微抬手,示意墨蘭將一封婚書歸還李容徽,而另一封則交給棠音,緩緩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婚期,便如聘書上所寫吧。”
他說罷,便也自椅上站起身來,淡聲道:“如今離露月不過月餘,瑞王也早些回府籌備去吧。”
這句話,便是送客的意思。
李容徽會意,便也起身告辭,隨著榮德抬步往花廳外走去。
臨出槅扇前,他卻輕輕停了停步子,微側過身來,看向棠音的方向。
此刻棠音已隨著自己的父母哥哥走到十二幅山水屏風前,正要轉過屏風走進廂房裡,被李容徽這樣一看,便也若有所覺一般,輕輕轉過身來。
兩人的視線對上,李容徽牽唇,對她款款一笑。像是當初去北城之前,棠音隔著千萬人為他送行時一般,輕輕張口,無聲對她做了兩個口型。
“等我。”
棠音瓷白的小臉微微一紅,忙低垂下臉去,轉身隨著自家哥哥轉入屏風之後,不見了蹤影。
待穿過了廂房,沈厲山與薑氏便各自去為棠音的婚事籌備,至於沈欽,也隻略與她說了幾句話,便也一同幫著去處理一些細枝末節的事。
畢竟相府嫁女是大事,婚期又定得如此之近,這一個多月裡,整個相府怕是不得閒了。
而棠音卻在檀香的引路下,一路往著自己的閨房裡走。
剛進了槅扇,便見裡頭的臨窗的美人榻上,躺著百無聊賴的昭華,手裡拿著一本她的話本子,也沒翻過幾頁,隻哈欠連連,大抵是起得確實是太早了,以至於神思倦怠。
“昭華——”棠音知道昭華是為自己而來,且又她等了這許久,不免心生疚意,忙走上前去,輕輕喚了一聲。
昭華被這一喚,也醒過神來,一下便來了精神,自美人榻上起身,緊步走到她跟前,拉著她的袖口道:“怎麼樣?婚期可定下了?”
棠音被這一問,剛褪了熱度的小臉又是微微一紅,隻輕輕頷首,小聲道:“定下了,在露月初一。”
“那豈不是就隻有一個多月的光景了?”昭華驚訝道:“這來得及籌備嗎?”
棠音也有些遲疑,但想起方才李容徽的話來,卻不知為何,心中多了幾分凝定,隻輕輕點頭道:“來得及。李容徽說了,他會幫著相府一同籌備。”
原本還想說由玉璋宮幫著相府一道籌備的昭華聞言,略挑了挑眉:“如今封了瑞王,本事倒也見長了。連一個多月籌備相府嫡女的婚事這話都敢說出口了。”
她說著,似又想到了什麼,便又隨口道:“也不知道父皇封瑞王的時候究竟給了他多少封賞,短短三兩日裡,湊出了兩百抬聘禮不說,居然還有餘力幫襯相府。”
棠音聽她這般說著,眸光也是輕輕一抬,落在了擱在自己妝奩邊上的錦盒中,又想起了檀香的話來——
“瑞王殿下非但不收,還給您添了不少。”
這般想著,便也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輕輕將錦盒打開。
果然,除盒中本身就有的金銀細軟之外,還額外多了許多樣式精美的簪子步搖等女子喜愛之物,直將整個錦盒放得滿滿當當,險些便要溢出盒麵。
棠音看了微微一愣,繼而緩緩開口道:“昭華……這兩百抬聘禮,應當很難湊齊吧?”
“那是自然。不然為何李行衍納良娣,還是父皇親自賜婚,清繁殿添妝的,也不過給了八十抬?”昭華順著她的話答道:“且這可是短短兩三日裡湊出來的,還要樣樣不俗,這即便是我玉璋宮也極難做到。”
她說著,忍不住又感歎道:“李容徽這短短幾日裡,究竟攢了多少家底?”
棠音也有些疑惑,略想了一想,還是輕輕帶了帶昭華的袖口道:“要不,你替我問問他,這兩百抬聘禮是怎麼來的?”
昭華剛想應下,卻聽窗楣被人輕叩了幾叩,便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這一看,便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來,隻抬手點了點棠音的額心道:“不必麻煩了,人已經來了。你有什麼要問的,便自個兒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