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前世(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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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徽醒來的時候,大雨仍未停歇,天地間一片嘈雜之聲。

被雨水淋透的袍服仍舊是緊貼在周身,卻不似方才那般寒意侵骨。

意識方一回籠,李容徽便猛然自床板上坐起身來,指尖驟然收緊,卻隻抓了個空,沒曾握住他暈厥之前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

李容徽心中驟緊,強忍下了高熱後腦內的昏沉之感,隻迅速抬起眼來,警惕地舉目四顧。

他身處於一座陌生而荒敗的殿宇中,身下的拔步牙床破敗得近乎隻剩下幾塊勉強可以躺人的木板,而不遠處的槅扇也早已腐朽,原本鏤刻著花鳥山水的地方,現在隻剩下一個碩大的空洞,正不住地往殿內送著刮骨的寒風。

殿內沒有炭火,唯一能夠避寒的東西,是披覆在他身上的,一件繡金絲的兔絨鬥篷,精致而溫暖,沾染了一些淡淡的香氣。

清雅而寧和。

李容徽眉心緊蹙,翻身自床板上下來,任由那件鬥篷隨著他起身的動作無聲滑落,墜在臟汙的地麵上。

他隻獨自俯下身去,警惕地屏息一寸寸往破敗的門扉靠近。

隨著他步履漸近,槅扇上那個破口也漸漸在他眼前放大,清晰地透出了庭院中的場景。

在離他最遠的一處回廊上,一名身姿纖細的小姑娘正獨自立在廊下,一壁墊足往雨地裡張望,一壁輕輕搓著手指,往掌心裡嗬著熱氣。

露月的天氣裡,她隻著了一件並不十分厚實的緞麵錦裙,凍得一張柔白的小臉都褪了血色,隻鼻尖上仍有些微微發紅,一雙墨玉般的杏花眸濕漉漉的,帶著幾分潮意。

慌亂又不安。

——她在等誰?

李容徽眸中暗潮微湧,也不推開腐朽的槅扇弄出聲響,隻自一旁落儘了竹篾紙的長窗裡逾窗出去,無聲無息地落在地麵上,一步步,向著背對著他的小姑娘而去。

雨聲嘈雜,寒風刮骨,小姑娘隻顧著攏緊了身上的衣衫,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直至他都走到伸手可及的距離了,她也仍舊沒有回過身來,隻焦切地望著重重雨幕中,殿門的方向。

——棠音此刻正不安地回想著方才車裡的情形。

方才在車輦中,冷靜下來之後,她看著躺在車內生死不知的少年,第一個想起的,卻是驚鴻一瞥見,那雙色澤迴異於中原人的眼睛。

繼而,宮內的種種傳聞轉瞬便占據了她的腦海,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後怕。

皇七子李容徽,出身不祥,不受聖上寵愛,自幼便養成了陰冷凶戾,喜怒無常的性子。

聽聞曾有一名服侍他的小宦官,隻是因為冬日裡端來的茶水稍涼了一些,他便直接剁下那人的手腕,還將其丟下枯井,每日投些殘羹剩飯,全當豬狗一樣養著。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難怪,她在路上一連問了數名宮娥宦官,都是一聽到他的名號,便煞白著臉連連推脫,死活都不肯沾上半點關係。

以至於,隻能就近尋了個偏僻的宮室,自己守著,讓檀香獨自去太醫院裡請禦醫去了。

可如今檀香都走了一盞茶的時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思量間,李容徽已無聲無息地行至她的身後,微寒的眸光順勢落於她的頸上。

淡月色的領口外,小姑娘瓷白的頸纖細得如一段柔軟的花枝,隻消輕輕一折,便能無聲無息地斷在掌心裡。

“小姐——”

思緒未定,前院的方向豁然轉來一陣沉悶的殿門開啟深想,繼而腳步聲雜亂而來。

李容徽眸色一寒,迅速退回了房中,隻透過槅扇上那塊空洞,警惕地往外望去。

隻見一名侍女打著傘快步走上前來,而身後則跟著一名走得略有些氣喘的禦醫,看方向,是直直往內殿跟前來了。

而墊足等在廊簷下的小姑娘也看見了,杏花眸裡微微一亮,也不顧還在落雨,三步並作兩步,便往那兩人跟前走去:“檀香——”

檀香忙快走幾步以傘庇住了自家小姐,而棠音隻喚了一聲,便轉過目光看向那老者,慌亂道:“方才我出宮的時候,在路邊遇到了七皇子。他倒在雨地裡生死不知,我便與自己的侍女將他挪到了這座廢殿裡,如今人還沒醒,也不知道——”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歎道:“你快去看看吧。”

禦醫應了一聲,抬步往廢殿裡走,而一旁的檀香也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地看了棠音身上的錦裙一眼,放低了嗓音顫聲開口:“小姐,您身上的鬥篷哪去了?”

李容徽看著禦醫一步步走上前來,方想退入殿內之中,倏然聽這樣一句話入耳,步子便微微一頓,緩緩停住了。

他背身立於門扉之後,視線緩緩落於地麵上那件繡金絲的兔絨鬥篷上,良久不動。

室內昏暗,天頂上的陰影無聲降下,遮蔽了他麵上的神情,辨不出喜怒。

“那件鬥篷——”庭院中,棠音覺出冷意,纖細身子於朔風冷雨裡有些微顫,但神思也驟然清醒了許多,自然明白,將自己的衣裳給了外男,傳出去並不好聽。

她遲疑著想——既然如今禦醫已來了,自己是不是也該將衣裳給拿回來,以防旁人多話。

她這般想著,便也下意識地回過身去,看向內殿的方向。

禦醫此刻方走到回廊下,還未來得及收傘。

而內殿的槅扇仍舊緊緊掩著,維持著她自殿內出來時的景象。帶些雨意的冷風卻自槅扇上的破口中倒灌進去,帶起一片玄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