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秀女(2 / 2)

林若秋卻不急著烤火,反而衣袖翻卷,變戲法般的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

園子裡的眾姑娘不禁停下竊竊私語,轉而緊張的看向這邊,大家雖說同是皇上的女人,同時卻也是敵人。如今大夥兒不分彼此也就罷了,萬一這林家庶女會什麼驚人的才藝,一舉拔得頭籌卻不妙。

然而眾人瞪著眼望了半日,卻見林若秋大大咧咧的將包袱解開,裡頭赫然是……幾個碗口大的燒餅?

這叫些什麼事呀?頓時有幾個姑娘怒形於色,心裡更不是滋味:白驚嚇一場,這姓林的該不會是在故布疑陣吧?要不然就是另辟蹊徑,誰都知道今兒是大日子,容不得半點錯失,她這一弄卻攪得人人都記住她了。

林若秋可不管她們怎麼想,隻要不違反宮規,誰能管她?而是自顧自地將已經僵硬的燒餅放在爐上烘烤,麵團經火烤變得柔軟,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焦香味。

姑娘們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唾沫,望向林若秋的眼神也變得複雜微妙起來。她們為了今日的大選,可是餓著肚子來上陣的——就為了突顯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半點東西也不敢吃,如今難免饑腸轆轆。

這燒餅貌不驚人,似乎是街邊那種兩個銅板一籮筐的貨色,此刻聞來卻異常美味。雖非純肉做的餅餌,其中卻摻雜了豬油,焦黃酥脆的餅身掰開時,裡頭豬油的香氣乍然迸裂而出,愈發勾出人心底的饞蟲來。

這樣樸素的食物偏叫人不可抵擋,真是造孽。

林若秋吃完了兩個餅,正驚訝於周遭殺氣騰騰的目光,便已有人按捺不住過來了,是吏部侍郎家的閨女安然,林若秋在貴婦們的宴會上見過她幾次,容貌甜美不消說,性子卻有些內向,不怎麼擅長結交。

可聽說如今的吏部尚書臥病在床命不久矣,安然的父親很快就要頂替上去了,因此她在這支選秀的隊伍裡還是很受關注的。

此時這小姑娘便怯怯的伸出手來,掌心裡握著一枚碎銀,“我能買你一個餅嗎?”

接著就聞肚裡咕隆一聲,安然的臉悄悄紅了。

林若秋不禁失笑,十分慷慨大度的道:“用不著花錢買,我分給你吧。”說著便直接掰扯了一大塊給她。

在宮中與人為善總比結仇要好,這個道理林若秋還是懂的。又見安然小口小口的齧咬餅餌,似乎很怕弄臟衣裳,遂從包袱裡找了件藍布罩衫給她,讓她披在身上。

安然悄悄投來感激的一瞥。

林若秋見那罩衫裹在她身上足足大了一個號,不禁想這女孩子究竟多少歲了,有十四嗎?不過皇帝選妃看重家世,也未必會一個個調查罷了。

至於她自己麼……林若秋低頭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她倒是發育良好,可惜結果都一樣,在建昭帝那兒半點派不上用場。

空有這些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嬌娥,可憐能看卻不能吃,她倒不知該為皇帝悲哀還是該為姑娘們悲哀。

安然家裡的老嬤嬤管束嚴苛,昨兒入夜便不許她吃東西,可正在長身體的年紀怎麼忍得住?安然餓到現在,這幾個餅對她而言恰如救命稻草,當下也不管彆的隻顧狼吞虎咽,差點把自己噎著。

一旁的高思容不免冷嘲熱諷,“安妹妹,你可當心這餅餌,我怕有人會毒死你!”

她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在這屆秀女裡亦是佼佼者,原本是不怎麼瞧得上其餘人的。不過安然她爹即將升職,高思容這才多給她些顏麵。

不過這句話卻等於在打林若秋的臉了。

林若秋也不與她辯,隻微笑著將安然剩得的半塊燒餅卷成一團,塞進嘴裡緩緩咀嚼,意思分明在說:她吃飽了撐的才會想把自己給毒死。

高思容無言以對,隻嫌棄的扯了扯安然那件沾了餅屑的罩衫,皺眉道:“瞧瞧你這穿的什麼,陛下看了隻怕轉臉就走。”

分明暗指林若秋故意害她。須知這些秀女們聚集的地點都是精心設計好的,誰都知曉禦花園中風景最佳,又數這湖邊的氣候最為宜人,建昭帝每日都會過來賞景。否則誰會巴巴的穿上這些單薄衣裳,凍得跟個掉毛耗子似的,還不是為了“偶然”見皇帝一麵,也好拔得頭籌。

林若秋怎能不知她心底所想,唯有哂笑搖頭,“陛下不會過來的。”

“你如何知道?”高思容不屑撇嘴,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林若秋笑盈盈地看著她,“有太後和魏昭儀在,陛下怎麼得空過來?”

誰都知道這次選秀是太後的意思,不過為著皇帝無嗣,懼於人言才不得不選幾個秀女充實後廷罷了;而魏昭儀乃太後親侄女,又是一貫的跋扈,想也知道,這兩位打壓新人還來不及,又怎能由得皇帝被那手腕厲害的勾引了去。

眾女聽了這番話,恰如醍醐灌頂般,原本的雄心壯誌頓時消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心失意:早知如此,何必大清早巴巴的跑來湖邊受凍?簡直媚眼拋給瞎子看。

一旦回過味來,感覺也同時複蘇,眾人既冷且餓,不免齊齊向高思容投去怨恨的眼光:要不是她多事,剩下的半塊餅也很可以分一分了。

現在卻隻好忍饑挨餓。

高思容被周遭視線盯得老不自在,心道她沒做錯什麼呀,怎麼一下子就成了眾矢之的?

反觀另一邊,林若秋則好整以暇拂去衣上碎屑,優哉遊哉的煮起茶來,吃的太飽,還是得泡盞普洱消化消化。

這回眾女不再矜持了,幾乎是一窩蜂地湧上來討茶喝——雖說茶水抵不得糧食,勉強能解解饑荒。

到末了,連高思容都有些眼饞心熱,雖不便親身前來,卻腆著臉讓安然多要了一杯。

林若秋隻裝不知,並不刻意為難,不過看著高思容一盞又一盞地往喉嚨裡灌,她反而頗有點為其擔心:喝這麼多茶水,等會兒怕是得尿褲子。

不過,反正不關她的事,她也就懶得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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