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走水(1 / 2)

林若秋胡亂用了幾樣齋飯回來, 天色已擦黑了,楚鎮正在燈下候著她, 見著她便埋怨道:“方才去哪兒了?朕一直在找你。”

油燈昏黃的光暈下, 他的臉莫名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林若秋陡然想起那道姑的話來,有運無命,是說她的運勢夠好,卻沒有足夠的壽數去承擔麼?

她自己的運氣的確是挺好的,甫一入宮便得盛寵,又為皇帝生下來皇長女, 如今看來,皇帝對她亦堪稱真心。但, 有些事總會在意料之外, 誰知她將來會不會失寵,又或者,即使皇帝對她始終不渝,她卻無法陪伴他到達生命的末日——昭憲皇後那樣受寵, 不還是早早故去麼?

且她本就非這個世界的人, 若那老道真有些神通,或許連那具批言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按照原書的結局,本來她也不會活得太久,且是由皇帝親自賜死;就算她占據了這具軀殼,亦短暫改變了原身的處境,可誰知命運會否殊途同歸, 也許她仍舊難逃一死呢?

最初的時候,她懷抱滿滿的信心,深信自己有能力應對一切,但,她真的能對抗得過天意麼?倘若一切都是由冥冥中那隻大手操縱著,那她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徒勞無功,她現在過得再恣意,將來也無非是一樣的下場——也許那惡果會來得更早,生命是公平的。

楚鎮感覺到她手心微微出汗,不禁咦道:“可是冷了?”

可眼下才剛剛入秋,按說寒潮不會來得這樣快。他抬手想摸一摸林若秋的額頭,林若秋卻輕輕將那隻手撥開,強笑道:“妾不冷,陛下您用過膳不曾?”

說起這個楚鎮便有氣,方才若非為找人,何至於餓到現在。可如今人就在眼前,楚鎮便發不起火來,隻抓著她的手道,“聽說白雲觀的齋菜豆腐是一絕,能將素食做出肉味來,朕帶你去見識見識。”

林若秋睜著兩眼道:“可妾方才已經用過了。”

那住持太過熱情,她就算每樣隻嘗一點,如今也有七八分飽——再吃就該胖了。

楚鎮:“……”

這小沒良心的。

最後他仍拉著林若秋前去赴宴,不然豈非白白浪費一身精力?林若秋無法,隻得滿心怨念地陪他用了第二頓晚膳,楚鎮這壞東西還拚命往她碗裡夾菜,生怕她吃得不夠多似的。

等到暮色濃重,林若秋回客房時,肚腹上已能看到明顯的凸起,簡直像又揣了個娃娃。

紅柳掩口笑道:“若真是遇喜了才好哩,陛下得多高興。”

說罷就倒了盞普洱茶來給她消食。

林若秋哼哧哼哧的喝著茶,心道她可不願這麼快懷上,光景嫿這小魔頭就夠折騰了,哪經得起再來一個?何況一次是運氣,未必次次都能這般好運——她寧願那老道姑的批言是假的,再多的福氣,總得有命來享。

待得胃中不那麼脹後,林若秋讓紅柳為她揉了會兒肚子,又問她道:“陛下如今可歇下了?”

紅柳頷首,“應該是,與娘娘您這兒隔得也不遠。”

林若秋長長吐了口氣,還好皇帝顧念規矩今夜沒召她侍寢,否則在道觀兩人還摟摟抱抱的不鬆開,成什麼樣?

但願皇帝夜間彆悄悄闖入,林若秋思及此處,一激靈從床上爬起來,隻見這禪房窗戶的榫卯結構十分精巧,看來防賊效果還是很實用的,隻是裡頭的人若遇急事想翻窗出去,似乎也不容易。

林若秋見天色已經不早,因朝紅柳道:“今夜你就在我房裡歇吧,不必到外頭值夜。”

更深露重的,難免著涼,道觀畢竟不比宮中暖和。

往常是為避忌陛下,紅柳等人才不好近身,今夜林主子既獨宿,紅柳隻得答應下來。她將鋪蓋拖到床尾,很快就閉眼輕輕打起了呼嚕。

林若秋卻輾轉難寐,一忽兒想起那老道姑的話,覺得楚鎮對自己的鐘愛都是夢幻泡影,不久的將來定會失去;一會兒又覺得那道姑不過是個江湖騙子,自己憑什麼三語兩語就相信她?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到白雲觀來,好好一趟出行的心情都給毀了。

直到將近子時,林若秋才終於合眼,濃重的困乏席卷全身。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有多久,林若秋被一股煙氣嗆著,忍不住咳了兩聲,還以為是口乾的緣故,及至那股濃煙的味道愈發刺鼻,她這時才覺得不對來,忙一把推醒身旁的紅柳。

紅柳亦是個警覺的,一骨碌坐起身子,但見白煙嫋嫋從窗紙的縫隙透入,不禁有些慌神,誰知那木門受熱變形得格外厲害,一時難以推開,紅柳隻得從窗欞上想辦法。

林若秋見她鉚足了勁兒折騰那些木條,情急生智,從床底摸出一把生鏽的斧頭來,三五下就已將門劈開,看來當初造這禪房的人並不糊塗,事前已預料到可能的危險情況。

兩人奪門而出來到院中,林若秋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本想看看是哪裡失的火,隨即卻想起皇帝來:她一個昭容娘娘無足輕重,莫不是有人想行刺皇帝?

林若秋的臉頓時白了三分,顧不上細問就轉頭朝楚鎮的禪房飛奔而去,紅柳在後頭都還追不上她。

然而沒走幾步,濃密的樹蔭下忽有幢幢黑影過來,林若秋瞧著那輪廓有幾分熟悉,不敢貿然上前,隻站住腳步問道:“是陛下麼?”

那人聲音遲疑,“若秋?”

借著月光認出彼此形容,林若秋悲喜交集,忙不迭的撲進他懷中,眼中淚光閃閃。皇帝若真出事,那她也不想活命了!

楚鎮雖被她抱得有些尷尬,心中其實亦有幾分歡喜,麵上卻沉聲道:“方才朕一聽到消息,生怕你出了意外,便立刻想著來瞧瞧究竟……”

林若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將眼淚鼻水擤去,“妾也是。”

天曉得她擔了多大的心,還以為有人想對楚鎮不利——要說得罪,皇帝得罪的人想必是天底下最多的,誰叫他是皇帝呢?

楚鎮耐心哄著她止住哭,又掏出手絹細細為她拭去眼淚,林若秋這才破涕為笑,“見您沒事,妾便放心了。”

但既然兩人都好端端的,到底是何處出了岔子?

林若秋正在狐疑,魏安氣喘籲籲的從後方跑了來,懷中仍不忘抱著那柄拂塵,“陛下不好了,太後娘娘她……”

楚鎮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他再無遲疑,急遽邁開步子,向魏太後所住的東廂房趕去。林若秋亦連忙跟上,就算魏太後與她之間曾有多少不快,可那位畢竟是皇帝的生母,於情於理楚鎮都不可能扔下不管。

兩人到了近前,隻見周遭一溜廂房都已騰起滾滾黑煙,濃雲卷天而上,從窗欞中也能窺見隱約火光。因魏太後喜好清靜,這一帶隻住了她一人,原本有幾個打地鋪的小女冠,也都被住持趕出來,省得打擾太後她老人家歇息。

雖說自己觀中的人俱安然無恙,住持可不敢流露出絲毫慶幸之意,反而越發低眉斂目,畢竟太後此刻仍生死不知。

一行人團團簇擁在庭院中,取水的取水,滅火的滅火,其中不知是誰忽然叫道:“妙衡呢,妙衡去哪兒了?”

見林若秋臉上露出疑惑,紅柳悄悄向她解釋,“便是先前的昭儀娘娘,雖說為太後祈福,可離宮修行總得賜法號的。”

話音未落,忽見寥寥火光中,一個纖弱的身影背上背著一人蹣跚地走出來,眾人忙七嘴八舌迎上前去,“妙衡,怎麼你會在裡頭?”

又有人發現她背上正是魏太後,楚鎮忙走到近前,見魏太後還有鼻息,忙命傳太醫。還好隨行的侍從中就有頗通醫術者,黃鬆年雖無法親手前來,也派了幾個經驗豐富的下屬代為照應。

幾人檢視了魏太後的脈象,麵容,舌苔,俱鬆了口氣,“陛下放心,太後娘娘隻是受驚過度暈過去了,並無大礙。”

楚鎮頷首,“那便好。”

林若秋適時的提醒道:“陛下,也請看看昭儀娘娘的傷勢吧。”

眾人這才發覺那女子半邊胳膊都快燒爛了,焦黑如炭一般,甚至已無鮮血冒出,隻剩下死黑翻卷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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