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山楂(1 / 2)

魏昭儀向家裡要山楂的消息, 林若秋很快便從進寶口中得知。

進寶將一隻手掌擱在唇邊,半遮半掩的道:“說是來送重陽節的節禮, 可娘家人送東西何須偷偷摸摸的, 小的趁人不備, 從綢絹底下摸出一把東西來。娘娘您瞧,就是這個。”

林若秋看著他那隻白白軟軟的手掌——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總覺得宮裡這些太監格外皮光肉滑,保養得比女子還好,是因為激素分泌的關係,還是從小不做粗活?

進寶被她盯得臉紅, 悄悄提醒道:“主子!”

林若秋回過神來,發現他掌心臥著的是一枚朱紅色的小果子, 因掰開嗅了嗅, 訝道:“山楂?”

進寶點頭,眸中有些痛恨,“娘娘想必知道,這山楂果是滑胎的妙藥, 有身孕的女子是萬萬沾不得的。”

林若秋失笑, “看來她是真急了。”

如今沒法假借魏太後的威勢,太醫院那邊又嚴防死守著,想必魏語凝也是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吧。若是那些作用強烈的藥物,一星半點就能發揮療效,可山楂……魏語凝打算讓她吃多少,又怎能保證她一定會吃下去?

進寶卻比她還情切, 忙道:“娘娘,如今有了證據,您不妨立刻稟告陛下,省得中了魏氏的詭計。”

林若秋輕輕搖頭,“不成,這算什麼證據,本宮碰不得的東西,難道不許彆人吃?此話未免太過牽強。”

僅憑昭陽殿裡進了山楂她就去找皇帝討說法,就算楚鎮處置了魏氏,到底也算不得名正言順,彆人談論起來倒成了她仗著身孕作威作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被害妄想。

林若秋沉吟片刻,“本宮不喜甜膩之物,今歲的重陽花糕,命她們多加些烏梅吧。”

進寶不愧為她宮裡最機靈的小太監,立刻會意,“是,做得酸酸甜甜的,對娘娘而言才更適口。”

說完便躬身告退,吩咐廚下辦去。

林若秋慶幸她手底下的都是伶俐人,這進寶尤其是其中翹楚,隻須一個眼色就能心領神會,其他的哪怕不及他,至少也稱得上忠心——隻除了當初那個妄圖爬床的青柳,可惜年紀太輕、閱曆不足,早早就被皇帝識破了打發出去,林若秋偶爾想起來還會為那花容月貌的丫頭默哀,當然傷心就不必了,本來她也隻跟紅柳綠柳這幾個親厚,其他的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彆人落到什麼下場,自然不關她的事。某種意義上,林若秋覺得自己還挺冷血的。

眼下,她什麼心也不想操,隻想安安生生地將這孩子生下來,不願任何波折……林若秋望著掌心小巧可愛的山楂果,意外的竟想嘗一口,天曉得,這些天她喝酸梅湯都喝膩了。

可巧紅柳進來瞧見,忙劈手奪過去,驚恐道:“娘娘,您怎能碰這個,這是哪來的?”

其實她少許碰一點不會有事,無須這樣嚴防死守的……可林若秋也很能體會紅柳等人的心情,畢竟連皇帝都說了此胎貴極,無怪乎人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有點動靜便風聲鶴唳。

林若秋也不瞞她,徑直將進寶所見所聞告知紅柳,紅柳聽罷方鬆了一口氣,卻不禁埋怨道:“嚇死奴婢了,方才見娘娘的模樣,還以為您想親自嘗嘗呢!”

她是挺想嘗的,眼下卻隻好打消這念頭,林若秋無奈的乾笑兩聲,“重陽將至,聽說今年的節慶要在未央宮中舉辦,本宮也想送些糕點果品到未央宮去。”

重陽講究敬老,論輩分、論地位都該是太皇太後享受這份尊榮,且魏太後因為先前中毒一事與皇帝鬨得十分不快,此刻恐怕是沒心思過節的。

紅柳便知她要借程氏的力,因蹙眉道:“娘娘與其費儘心思設局,何不乾脆告知陛下,倒顯乾淨利落,到底陛下是娘娘的枕邊人,不會不相信娘娘的。”

“正因是枕邊人,才有諸多顧慮啊。”林若秋笑道,那笑聲卻不怎麼爽脆。

就算魏語凝向家中要了山楂,也不能保證她一定會拿來害人,林若秋不敢因這麼一件小事就透支自己在楚鎮那兒的信用額度——正因她對皇帝有情,這份感情才需認真經營,而非隨意浪費。比較起來,她與太皇太後雖是忘年之交,彼此之間的顧慮卻少許多——大概戀人與朋友之間的差彆就在於分寸感,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卻是克製。

但試問世間誰不想瀟灑放肆一回?林若秋也想,可她惜福,更得惜命,因此隻能用這樣迂回的法子達到目的。

察覺到自己對於情愛愈發患得患失起來,林若秋眉間不由微微擰起,她隨口問紅柳:“聽說禦膳房新進了幾簍子肥美的秋蟹,你去拿幾隻回來清蒸,晚膳也好加個菜。”

想起剛蒸好的螃蟹撒上料酒薑絲那清甜鮮美的滋味,林若秋便覺口水直流,她許久都沒嘗鮮了,趁今天被山楂勾起了胃口,正好大快朵頤。

誰知紅柳二話不說便搖頭拒絕,“不行,螃蟹性寒,陛下說了不許您吃的。”

林若秋瞪著眼,“你們是聽他的還是聽本宮的?”

真當瓊華殿改名換姓了是吧?

紅柳半點不懼,依舊義正辭嚴的道:“自然是聽陛下的,陛下的話才是聖旨。”

林若秋登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她大概永遠也等不到翻身把歌唱的那天。不管她對這些人再好,甚至自以為是的生出幾分閨蜜情,可在紅柳眼中,君權永遠都是高不可攀的。她當然沒法反駁,誰叫楚鎮是皇帝,皇帝自然是不會有錯的。

紅柳勸道:“陛下也是替您著想,為了腹中的龍胎,您暫且忍一忍口腹之欲吧。”

林若秋還能說什麼,她當然隻有忍耐。都說愛是克製,可皇帝的愛卻是叫彆人克製,怎麼想都很不合理呢!

昭陽殿中,魏語凝望著眼前紅豔豔的果山,茫然撚起一枚放入口中。那生山楂著實酸得厲害,才一咬破,仿佛渾身的血都激得倒流回來,她微不可見的蹙起眉頭。

素英見狀,忍不住勸道:“娘娘還是等飯後再吃吧,這山楂傷胃,等會子彆又激得作嘔起來。”

那晚昭儀娘娘因酒醉就沒頭沒腦地吐了半日,回來便暈倒了,足足休養了兩三日才算好些,素英可不願她又生出事來。

魏語凝也不知聽沒聽見,默默地將口中之物連核咽下去,繼而又摸起一枚,眼中卻茫然毫無焦距,也不知想些什麼心事。

素英知她心中拿不定主意,因道:“娘娘若下不了手,不如就此算了,橫豎這一胎礙不著咱們什麼。”

倒是承恩公府這麼快就將東西送來,著實居心可疑,照她看承恩公府才巴不得儘早除去這孩子,畢竟那邊是站定鄴王的,若皇帝有了自己的骨血,那還有鄴王什麼事?何況這孩子的母家姓林,那魏家也討不著便宜。

若能借昭儀娘娘的手將林妃這胎打掉,承恩公府隻怕得笑開花了,橫豎他們不必擔半點乾係——山楂可不是催命的藥,因為心疼女兒才送些鮮果,誰能料到女兒會拿它害人呢?最終罪責也隻會歸結到昭儀娘娘一人身上而已。

故而素英實在不願自家主子為他人做嫁衣,儘管魏語凝自己的心思也乾淨不到哪兒去。

這一枚山楂的核格外大些,魏語凝梗脖兩三次才艱難的咽下去,額上都爆起了青筋,看得紅柳一陣提心吊膽,生怕她因這點小事鬨到請太醫來,那就太丟臉了。

幸而魏語凝未有大恙,而是很快平靜下來,她輕聲問道:“瓊華殿那邊可有何動靜麼?”

素英低著頭,“林妃娘娘在準備重陽花糕的事,並無異樣。”她回回打瓊華殿門口經過,都聽到裡頭喜氣洋洋的喧笑,哪像昭陽殿這般冷冷清清。

那看來真是毫無警惕,魏語凝乾澀的笑了兩聲。此刻正是下手的絕佳時機,她反而有些猶豫,在此之前她從未親自動手害人,那些事便可當成不是自己做的,從楚蘭,到魏太後,若非他們太過輕信愚蠢,又怎會三言兩語就上當。是林氏自己結仇太多,而非她刻意針對林氏。

但今次不同,若林氏因她送去的這些山楂果而小產,魏語凝怎麼也沒法說服自己清白無辜,是她用自己的手,親自毀掉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該這樣做麼?就因為對林氏的嫉妒。

魏語凝眼中出現幾許空茫。

素英見她心神恍惚,隻得尋了塊乾布將地上的汙漬擦拭乾淨,一壁歎道:“其實承恩公府的膽子也小得厲害,林妃娘娘幾度有娠,也不見他們做些什麼,來日若林妃生下皇子,陛下即刻要立那孩子為太子,隻怕承恩公府反而得轉過臉趨奉那林氏了。”

不過是刹那間的軟弱意動,轉眼之後,魏語凝的眸光已堅凝如冰,“告訴素心,本宮會厚待她的父母兄弟,讓她務必無後顧之憂。”

素英一愣,亦隻得垂頭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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