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鎮敘了一會子閒話,便起身道:“晚膳你自個兒用吧,朕就不過來陪你。”望了眼旁邊籃子裡凹下去的糕點,輕輕皺眉,“那酸梅糕雖好,也彆過度,正經一日三餐才最要緊。”
林若秋唯恐他老媽子屬性再度發作,隻得唯唯諾諾點頭,小模樣兒比誰都乖。
楚鎮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含笑道:“也隻有在朕麵前耍這些工巧,換了紅柳她們念叨個十遍八遍,你都拿她們沒點辦法。”
林若秋心道誰叫您容易對付呢?自然柿子揀軟的捏。
楚鎮寵溺萬分的望著她,大有那種我明知你在耍心眼卻不與你計較的陣勢,眼睛裡幾乎能滴出蜜糖來。
林若秋驀然覺得身上掛滿了黏糊糊的糖稀,雖然甘甜,可也夠惱人的,沒準還會招來蒼蠅。她催促道:“陛下您快去吧,彆耽擱了正經事。”
楚鎮順從地讓她為自己披上外袍,將將跨過門檻的瞬間,他似有如無的回頭,輕聲問她,“若秋,其實您仍未能全然相信朕,否則不會借皇祖母之手,對麼?”
林若秋呆住,雖然皇帝的意思很含蓄,對她而言卻不啻心頭一下重擊。她頓覺耳根處火辣辣的燒,說不清是慚愧、懊惱,抑或是某種彆的情緒。
還未來得及回應,楚鎮已微微俯身,這回的吻落在她鬢邊,“沒關係,朕可以等。”
轉瞬之間,他已從她眼前消失。
還未至黃昏,昭陽殿卻仿佛已落下漆黑暮色,處處是濃重的氣氛,倘若之前隻是如冷宮一般幽寂,此刻它已變成一座死牢。
魏語凝神情木然跪在地上,觸目所及是一架寬大的紅木托盤,上頭是一條白綾,一盞鴆酒。
魏安帶著幾分笑意,語氣輕快道:“昭儀娘娘,請吧。”
他也是頭一遭擔這類差事,莫名倒覺與有榮焉,為了不辜負皇帝的信重,他務必得將差事辦妥。若這位娘娘不肯安心赴死,他便親自動手,橫豎皇帝所求無非罪人伏法,誰管那罪人怎麼死的?
魏語凝並不掙紮,也並不反抗,隻輕聲問道:“陛下可有何話交代?”
魏安居高臨下睥睨著她,“怎麼,娘娘做下這樣的醜事,還指望陛下法外開恩?您未免太癡心妄想了些。”
是啊,她究竟算得什麼,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始終也沒走進那男人的心中去。魏語凝緩緩執起那杯酒,手指卻忍不住輕顫,“長樂宮那邊呢?”
魏安詫道:“太後娘娘本來身子就欠安,如今自然得安心靜養,您還想驚動太後?”
魏語凝眼中顯出幾分譏嘲來,素心在未央宮鬨了那麼一場,連崔媼都被牽扯進來,魏太後怎可能不知情,恐怕她此刻巴不得舍棄自己這塊負累,才索性閉目裝死罷。可見魏家的人個個都狠心,不止她一個,隻是魏太後做得更絕一些,當初魏雨萱犯了事,太後尚且肯拉下臉麵為其說情,輪到她了,卻一字也不肯提及。疏不間親,誰親誰疏,如今可謂一目了然。
既如此,她又何必留情?
魏語凝幾番張口,始終也沒將那杯鴆酒咽下去,她抬頭望向麵前人,“勞公公轉告陛下,罪妾有一事容稟。”
魏安並不上當,輕蔑的扭過頭去,“有什麼話,娘娘告訴小人也是一樣,若想求見陛下,卻萬萬不能。”
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都舍不得給她麼?魏語凝麵色蒼白,喉間動了兩下,卻不再分辯,隻從袖中掏出一封灰黃色的信箋,顯然是早就書寫好了的,“那便請將此物轉交禦前。”
魏安麵露狐疑,卻不伸手接下,他知曉這魏氏詭計多端,誰知道她又在搗什麼鬼?
魏語凝慘然一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公公還怕我會對林妃不利麼?放心,陛下若見了此信,對她隻會有好處,隻怕林妃回頭還得賞你。”
魏安這個禦前人做得不上不下,最盼望的就是百尺竿頭能更進一步。如今聽聞能在林主子麵前邀功,自然有些心動,遂輕咳兩聲,抬手將書信掖好塞入懷中,沉聲道:“這件事我會辦妥,娘娘且請安心上路吧。”
烈酒入喉,如同針刺般的滋味,魏語凝舉杯一飲而儘,臉上卻不見任何痛苦,反倒隱隱有些寬慰,她想她的報複終究是成功了,儘管矛頭對準在自家人。
姑母,若陛下得知昔年之事,您將如何自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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