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大典(1 / 2)

明知自己已接近一敗塗地, 可回想起來,到底有些不甘心罷。她那樣費儘苦心營造來的名聲, 輕而易舉就被人比下去了,她能說什麼,說林氏運氣太好,還是老天太過不公?

如今人人都站在林氏那邊, 眼看著她離鳳座越來越近,到時自己會是什麼下場?這宮中可還有她的立足之地麼?

謝貴妃心中歎息, 麵上則仍舊笑著,將杯中苦酒一飲而儘。

林若秋著實同情這位貴妃娘娘, 她也曾嘗過灰心失意的滋味, 自然知道極不好受。可理解歸理解, 並不代表她會在這關頭拱手相讓。宮中隻可有一位皇後,縱使謝貴妃在此之前將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縱使她立身端正,生平從未犯過原則性的錯誤——至少沒被人抓住把柄,即使如此,林若秋還是會與她相爭。

說她濟濟於名利也好, 說她野心勃勃也罷,林若秋既與成功隻有一步之遙,她自然不會退讓。

隔著萬丈燈火,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頭,林若秋看到楚鎮在不遠處向她舉杯,她亦盈盈舉起杯中酒, 此時無聲勝有聲,哪怕兩人此刻根本說不上話,可他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謝貴妃看著麵前這雙璧人,神色愈發黯然。

又是一年新春,宮中漸漸熱鬨起來。宋皇後假死之後的餘波亦漸漸消退,眾人的“悲痛”也緩和了不少,姊妹間見麵時,亦能有說有笑,不必強作哀慟,行動間都得向椒房殿那位表示惋惜。

何況椒房殿也該有一位新主子了。

林若秋的日子如常過得有滋有味,民眾對於神女的盲目迷信雖慢慢淡去,可林若秋的聲威已經鞏固,自然不需要靠這些歪門邪道來造勢。何況神鬼之說是把雙刃劍,倘若將自己拔得太高,將來反噬起來隻會愈可怕。

她要做這個皇後,但是不必著急,是她的總歸是她的,旁人搶也搶不走。林若秋遂安心待在瓊華殿教養兒女,景嫿已漸漸能說幾個簡單的字音了,而楚瑛也比去歲白胖了不少,叫人越看越愛。

而她之所以能如此清閒,皆因宮中事務處理起來比先前輕鬆了些——從前也沒多麼麻煩,隻是那幾位時不時會給她使點絆子,才導致簡單的東西複雜化。可如今卻不是爭鋒鬥氣的時候,就連趙賢妃那樣小心眼的都變得謙虛恭順起來,不止將自己分內的任務完成得井井有條,額外還會幫謝貴妃或林若秋處理一些雜事,可知她心裡的想法已經變化。

趙賢妃任勞任怨地服侍了魏太後小半年,魏太後也沒鬆口幫她,趙賢妃雖然埋怨,卻更清楚自己立後的機會已十分渺茫,她麵臨的抉擇是該站在誰那邊——人總是要朝前看的,今後誰能得勢,她自然就該跟著誰。

如今情勢呈現一個穩定的三角形,因此才得以暫且風平浪靜,但這種平衡一旦打破,宮裡隻怕會鬨騰得更厲害。

新年過後,皇帝照例要舉行親耕大典,一則勸誡百姓勤於農桑,二則,也是祈求這一年風調雨順,最好老天爺能保佑來個無災無難的大豐收。民以食為天,曆代國君都對此分外重視,楚鎮自然也不例外。

男耕女織,皇後的親蠶禮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因宋氏常年臥病,以往這項差事都交由謝貴妃舉辦,今年楚鎮則特意問了林若秋的意思,似乎有意將重責移到她肩上。

林若秋從善如流謝過他的好意,繼而推辭不受。還未到正式封後的時候,謝貴妃的位分仍居於她之上,林若秋自然不會與其爭一時之長短。

楚鎮捉著她的柔荑歎道:“朕知你等得焦心,朕何嘗不是?隻是此事急不來,還得再等等,朕隻覺日子一天天過得慢極。”

縱然有宋氏的信箋證明林若秋的品德,可若不等上一年再下詔封後,終究有損她的名譽——人心叵測,有些事是不得不防的。

林若秋倒反過來勸他,“臣妾都不著急,陛下您慌什麼,心急都還吃不了熱豆腐呢。”

她並沒覺得一個親蠶禮有多麼了不起的,更不會因此而委屈,倒是謝貴妃興許會有些芥蒂——在她看來,林若秋這招更像是以退為進,明擺著讓眾人知道:她半點沒有覬覦後位的意思。

殊不知這後位已被她視為囊中之物。

可謝貴妃能怎麼辦呢?她自然不能有樣學樣,也來個拒不受命——萬一皇帝真收回成命怎麼辦?這些年都是她負責的親蠶禮,忽然不叫她辦了,那眾人更會疑心宮中情勢有變,她這位貴妃愈發形同虛設。

所以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站到人前,至少,在勝負還未揭曉的時候,她絕不會主動認輸。

謝貴妃望著鏡中形如槁木的自己,忽然感覺從未這樣累過。

明芳正在為她梳發,不經意瞥見一根銀絲,正想著如何藏起來,謝貴妃已發覺了,淡淡道:“拔掉吧。”

明芳因怕她吃痛才不敢擅自動手,如今謝貴妃既已說了,她隻好壯著膽子將那刺眼的物事扯去,一麵訕訕道:“偶爾一兩根白發不算什麼,奴婢的母親還懷著奴婢時就已經有白發了呢。”

謝貴妃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淡如白水的微笑,“至少她曾經生養過,不像本宮,如今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明芳不敢接茬了,這話談下去未免太危險。

好在謝貴妃並不打算為難她,隻平靜起身,“為本宮更衣罷。”

作為親蠶禮的主持人,謝貴妃自然是要按品大妝的,林若秋想那自己就可敷衍過去,可誰知楚鎮接著傳來的一道口諭,迫使她不得不慎重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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