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看著身上簇新華麗的衣衫, 將她襯得如帶露芙蕖一般鮮豔奪目, 心中固然歡喜, 麵上卻裝成無所適從的模樣, “姐姐,如此不好吧?以我的身份,怎麼配穿這種衣裳?”

明芳雖不知娘娘為何為何對一個新進宮的宮女這般青睞, 但既是娘娘的吩咐,她隻能照做,遂竭力壓抑住心底嫉妒, 語氣平和的道:“娘娘賞你的東西,客氣什麼,穿著就是了。”

月芙衝著她甜甜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好了。”

小狐媚子。明芳暗暗著惱, 見她如此, 隻得皮笑肉不笑的回應她。

兩人來到廳中謝恩,月芙款款的下腰施禮,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

她雖來到宮裡不足半月, 規矩卻已學習得十分熟稔, 比起明芳這個做久了的也不差什麼。當然齊王府亦算得顯宦門庭, 或許在府裡時便有人教她規矩。

謝貴妃打量著眼前這張燦若朝霞的麵容, 但那目光並非善意, 更像是對於某種貨物的審視。饒是月芙習慣了周遭人的視線,此刻也不禁感到喉頭發緊,呼吸急促。

她當然猜到, 謝貴妃待她這樣好,不可能出於單純的欣賞,但,隻要自己於這位貴妃娘娘有用,她總不會虧待自己就是了。

半晌之後,謝貴妃方徐徐說道:“起來吧。”

月芙感到加諸於身上的壓力倏然消失,於是鬆了口氣,“謝娘娘。”

謝貴妃見她對答如流,麵上不禁流露出欣賞之意,“平常在王府裡,你一定很得齊王重視吧?瞧瞧你那雙手,嫩得跟豆腐似的,又白又細,做慣了粗活的人可養不出這樣一雙手。”

月芙忙將手背到背後,審慎的道:“奴婢並無緣接近齊王殿下,平時也隻是托賴各位嬤嬤照顧,允我做些輕省活計。”

瞧她身量纖纖,弱不勝衣,似乎體內真有不足之症。但這副模樣或許瞞得過彆人,卻絕瞞不過謝貴妃,若非將她的身世境遇打聽得清清楚楚,謝貴妃也不肯放心用她,當下冷哂道:“行了,在本宮麵前還裝什麼,齊王若不是受你攛掇,哪敢貿貿然入京犯上,你這樣的姿色,若說齊王不被你所迷,本宮反倒不相信。”

月芙依舊露出天真無邪的模樣,“奴婢說的是實話,齊王殿下何等尊貴,哪瞧得上一個小小婢子呢?再說,奴婢有天大的膽量,也絕不肯鼓動殿下謀反,娘娘實在太抬舉奴婢了。”

謝貴妃見她扭捏做作,冷笑道:“你忘了你的身世麼,是不是還要本宮一一告訴你?”

月芙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膝行上前,抱著謝貴妃的腿腳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謝貴妃望著她,眼神著實冷酷無情,“先朝安康公主的後人,竟會淪落到給人做奴婢的地步,若安康公主知道,也會死不瞑目罷。”

月芙原本正飲泣著,聽到這句卻驀然收聲,自然是因為恥辱太過的緣故。其實她哪見過什麼安康公主,不過是聽過祖上有這麼一段故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先朝已然覆滅,再尊貴的皇親國胄也落得豬狗不如。她打小沒了雙親,輾轉賣往各地為奴,後來進了齊王府才算安定下來。若非母親臨終前那段遺命,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世,可知道又如何,江山早已更迭,她一個女子更不可能實現光複故國的宏願,唯一敢想的,無非是讓日子過得舒坦一點,好使後人不至於代代流落。

多虧她生得這副花容月貌,總算得來齊王垂青。月芙一開始也不敢指望什麼,可幾次酒後聽了齊王醉言,得知他守在齊地頗有不滿,甚至對那張龍椅上坐著的人心懷怨恨——楚鎮能當皇帝,他憑什麼不能?認真論起來,當今天子的生母不過是個宮人,他生母錢太妃卻是名門閨秀,按說他的身份該比大哥高得多呢。

月芙聽在耳裡,引而不發。隻是後來齊王再對她敞開心懷時,她便稍稍加以引導,日積月累,齊王的膽子果然大起來,後來錢太妃病歿,她就勸齊王借著吊喪之名暗裡將軍隊調入京中,欲行逼宮之事。誰知齊王竟是個不中用的,一下子就被人發覺,還好他平日好大喜功,絕不肯承認自己受了婦人影響,這才沒牽連到月芙身上。可她著實惶恐,本想著逃出王府,誰知一道詔書,將她與其她姊妹皆壓來宮中,月芙原以為自己將受儘磋磨,誰知謝貴妃卻對她頗為禮遇,月芙起初尚竊喜,還以為自己碰上了個投緣的主子,這會子她當然已知道謝貴妃另有目的。

說完了這些,月芙便低垂著頭,再不作聲。

謝貴妃冷笑道:“本宮還以為齊王當真有心為錢太妃出頭,誰知卻是由於你這個賤婢挑唆,難怪他不成氣候。”

這種人若能坐上大統,老天爺才真正瞎了眼。

被人辱罵雖然難堪,比這更難堪的事月芙也經曆過,隻好假裝沒聽見,心中卻道齊王若真是個孝子,哪裡輪到他造反?再說,齊王巴不得托生在昭憲皇後肚子裡,錢太妃這個親娘他才懶得理會呢。

謝貴妃沉吟片刻,輕輕睨著她道:“若本宮將此一事告訴皇後,你說皇後該怎麼看?”

月芙大驚,急忙再次跪地求饒,雖不曾與皇後打過照麵,可她卻聽說過太多林皇後的事跡。隻瞧宮裡唯獨她能夠生兒育女,便知此人手段多麼毒辣,何況太後娘娘都被她逼走了,曾經的賢妃娘娘也被降為更衣,若說這些不是出自皇後手筆,誰會相信?

倘若被她得知齊王謀反由自己促成,恐怕等待自己的就隻有淩遲一個下場,就算無人能夠旁證,可若她的身世被人刨出來,必定也難逃一死——儘管事到如今,她這個前朝餘孽早已忘了曾經的美夢,可隻要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便如在水火煎熬中。

她還這麼年輕,當然不求速死。月芙肝腸寸斷,愈發楚楚可憐地望著謝貴妃,祈求她能幫自己一回。

謝貴妃雖不吃她這套,但既然留著她,自然是有深意的,遂讓明芳攙她起來,繼而卻問道:“你是否處子?”

月芙滿麵通紅,卻還是點了點頭。見謝貴妃露出懷疑麵色,她隻得聲如蚊呐道:“齊王並未……占得奴婢身子,奴婢曾與殿下允諾,待城破之後,當以身相奉。”

她倒是個聰明的,知道如何吊住男人胃口,難怪齊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這樣聽她的話——沒得手的女人,總是比已經得手的要珍貴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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