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子(1 / 2)

李薔與瓊華殿來往多次, 早就識得路途,到了偏殿門口,就朝那小太監笑道:“本宮這裡無須人侍奉, 你回去幫你家主子吧。”

小太監巴不得這一聲,忙答應著離去——人人都在為皇後娘娘的肚子奔波,他自然也不甘落後。

由此也能見到皇後平時對他們的好處, 換了個刻薄尖酸的主子, 絕不肯這樣儘心為她賣力。

侍女利索的為她解下披風,見她隻顧出神, 便勸道:“您彆將賢妃的話放在心上, 她就那麼個性子,巴不得多踩您一腳,好在皇後跟前賣弄殷勤呢!”

李薔搖搖頭,“她是真心待皇後好。”

可也正因如此,安氏才不待見她。女人之間的情誼往往過分微妙,何況她這個後來居上的,安氏自然害怕她在皇後心上的分量蓋過自己——不一定出於利益謀算,有時候就是為了爭一口氣。

而她深知這一點,所以儘量避免與其相爭。就如此時, 有安然盯著產房的情況,她就不必在那兒礙事了。

“我倆若鬥起嘴來,反而讓皇後娘娘聽了不愉快,耽誤姐姐靜養。”李薔靜靜說道。

侍女由衷佩服自家主子,“娘娘這般胸襟, 委實少有人及。”

李薔隻淡淡笑了笑,並不接話。她倒不是故意賣弄胸襟——因著皇帝始終忌憚李家的緣故,皇後也不可能真正與她交心,既如此,費那功夫做什麼?所謂君子之交,平淡如水就夠了。

她鎮定地推開門,隻見大皇子楚瑛半蹲在地上,正在用一種木製的小方格搭建城樓,正是京中孩子時興的遊戲,一旁的乳母則半閉起眼睛打著盹兒,想必是因人人都忙著皇後生產事宜,無人來偏殿查看,她才這樣肆無忌憚。

比起外頭的喧嘩,此處倒顯得過分冷清寥落。

李薔來者是客,不便越俎代庖,隻抬起眼皮吩咐了一句,“大殿下恐是餓了,你下去熱一碗牛乳來吧。”

乳母忙睜開眼睛,見是德妃娘娘,隻覺羞愧難當,忙告罪下去。

這廂楚瑛聽到聲音,便驚喜地朝她撲來,“李娘娘!”

小孩子也是很能認人的,要說宮中除了母親之外誰最疼他,便非這位李娘娘莫屬。遠的不提,回回去行宮都是李娘娘這位照應著。安娘娘雖然也跟母後交好,可楚瑛並不怎麼親她——安娘娘自己就是個大孩子,更彆說照顧小孩子了。

李薔怕他摔著,忙伸手出去,繼而便撫弄他頭頂柔軟的烏發,“你乳母這樣怠忽職守有幾日了?怎麼你不到皇後麵前去揭發她?”

楚瑛囁喏道:“我都五歲了,自己能照顧自己,不需要旁人服侍……”

李薔正色道:“幸而今日無事,若哪天你到湖邊作耍,或是到假山石畔磕著碰著,你母後該有多傷心,你可想過?”

楚瑛垂頭不語。

李薔也知這孩子生來敏感多思,若過分苛責,隻怕反而積了心事,遂溫和勸道:“李娘娘知道你心善,怕她們記恨,但幸而今日是我看見,若讓皇後瞧見她這樣怠慢,怕是一頓板子都少不了的,到那時她們又該如何想你?”

她拍拍楚瑛的肩膀,諄諄道:“你是主子,就該拿出主子的身份來,她們不過是服侍你的奴婢,你讓她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若連幾個奴婢都鉗製不住,以後該如何統領天下人呢?”

雖然大殿下年紀尚小,但既然是遲早的事,提前知道些也無妨,橫豎他明年就得開蒙了。

楚瑛卻驚奇的睜大眼,顯然他之前從未聽過這些事。

李薔皺眉,“皇後從來沒和你提過麼?”

楚瑛撥浪鼓似的搖頭。

侍女在一邊笑道:“皇後哪裡會提這些,怕是壓根沒打算立大皇子為太子呢,聽聞二殿下在抓周禮上抓了印鑒,大殿下卻隻抓到一本書卷,您說陛下心裡會怎麼想……”

李薔忙叱道:“住嘴!”

又看著一臉懵懂的楚瑛,溫言安撫道:“她亂說的,你彆放在心上。”

其實楚瑛的年紀哪裡懂得這些,他隻趴在李薔膝頭,晃著兩條藕節似的小腿,好奇的道:“李娘娘,母後又要給我添個小弟弟了麼?”

“那也不一定,或許是小妹妹。”李薔抓起他柔軟的手腳,輕輕握住,笑道:“如何,喜不喜歡?”

她以為小孩子多半是愛熱鬨的,誰知楚瑛卻像小大人那般長歎一聲,鬱悶的道:“可是我一個都不想要。”

“為何?”李薔有些奇怪。

楚瑛擺弄著她衣襟上一粒盤花扣子,輕聲說道:“有了小弟弟,母後肯定不會隻疼我一人了。”

先前阿珹的出世,已經讓他感覺到周遭環境的變化,原本父皇和母後整天都會陪他玩耍——大姐姐的性子太跳脫,不喜歡大人管束,一多半時間都不在自己宮裡——可自從多了那位二弟之後,占去了父母親不少的時間,楚瑛的地位無形中便下降了不少,偏偏大人們竟不覺得,還以為他和從前一樣高興呢。

李薔敏感的注意到他臉上那抹不符合年齡的妒忌痛苦之色,這令她心肝一顫,想要解勸,卻發覺無從勸起:她自己並沒享受到多少天倫之樂,父母親皆去世得早,哪怕在他們生前,也不怎麼疼愛她這個沉悶的女兒,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話實在不假。她大哥自小頑劣非凡,可父母親最在意、最放不下的也正是他,反而是那些看似乖巧懂事的,反而會無故遭人忽視。

李薔由衷的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再看向這個孩子時,便更多了一分關切,她輕輕摩挲著楚瑛沾著木屑的臉頰,心腸從未有過的柔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