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2 / 2)

林若秋回答不了她,甚至不能假惺惺的予以安慰,她倒是挺想推脫皇帝臨時有事,但,萬一他明天也不來呢?還有後天、大後天?遲早這些孩子都會看穿她的謊言,紙是包不住火的。

一頓飯吃得意興闌珊,晚膳畢,景嫿很自覺的承擔起大姐姐的責任,指揮小蘿卜丁們前去梳洗睡覺,林若秋猶豫再三,還是讓人將殿門留了一道窄縫,也彆上鎖。萬一楚鎮晚上忽然回心轉意,想來看看她,至少可以免去敲門開門的尷尬。

但她睜著眼睛躺了半宿,殿外始終一片岑寂,直至雞鳴五鼓,淡白的月亮從天幕上退去,林若秋才恍然意識到,他大概是不會過來了。

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失了寵。

失寵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在入宮之前就沒想過自己能得寵,走到今天純屬僥幸,如今,頂多也就是回到原點而已。何況,比起為寵愛患得患失的妃妾,她的處境已然好多了,一個皇後是無須擔心失寵的,何況她還有兒子,縱使皇帝對她的恩幸稍稍淡泊一點兒,她的地位也會固若金湯。

林若秋努力讓自己想開些,衣食不愁,兒女繞膝,尋常人所祈求的幸福她都已得到,若再貪戀其他,不是太不知足了嗎?

隻是,儘管她這般徒勞的安慰自己,心裡卻總發虛得厲害,仿佛憑空被挖走了一塊,那一處透著風,涼颼颼的。

她隻得將所有的精力用在孩子們身上,閒時將安然叫過來小聚片刻,倒也自得其樂。

安然見她總是木愣愣的,人也遲鈍了許多,隻當她還在為李氏的事傷懷,因勸道:“那種人根本不值得姐姐為她齒冷,姐姐還是想開些罷。”

林若秋淡淡笑道:“誰?我早就忘了。”

最初楚瑛還會多方打聽李氏的消息,林若秋隻得哄他,說李薔染了疫症,需要靜養,才送回家安置去了。楚瑛聽說如此,便不再多問,他當然知道疫情的可怕,聽說有一年京中進了大批災民,人心惶惶,就連宮裡到處都彌漫著一股醋味,景象實在不忍卒睹。

這樣的人,自然是得隔開的,楚瑛自知人小力弱,也就不再瞎摻和。加之顧先生見他年歲漸長,布置的功課也愈發繁重,楚瑛每日忙著背四書五經都焦頭爛額,自然無暇顧及其他,什麼李娘娘孫娘娘,在他腦中都隻剩下模糊的影子。

餘下的幾個尚且懵懂,與李氏並不親厚,就更加不理會了。倒是景嫿稍許瞧出了些——也可能是安然背地裡告知她的——痛心疾首地向林若秋控訴了一番李氏的罪狀,還說要將李家人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林若秋含笑望著活潑而健康的女兒,覺得她很可以做個上陣殺敵的武將,光-氣勢就勝人一籌。

景嫿憤憤道:“瞧她把大弟弟帶成什麼樣了,還好大弟二弟他們年紀都還小,若再過幾年,被她一挑唆不打起來才怪呢!”

在她心底,凡是意圖分化這個家庭的,便都是罪人。儘管李氏從前對她也不錯,可發覺對方存著這樣可鄙而討厭的心思,景嫿還是毅然決然地與其斬斷乾係,她本打算年年為李氏上柱香的,這下連香油錢都省了,這樣的人合該做孤魂野鬼去!

她又警覺地望著林若秋,“父皇不肯來,也是那人的緣故麼?”

林若秋搖搖頭,“不是。”

她不知皇帝當時過來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設計,但,根本的原因卻在於她——她自己都沒摸清自己懷著什麼樣的感情,又怎能奢求彆人以深情來回報她呢?世道原是公平的,人心也是公平的,她有今天,純粹自作自受。

景嫿便不說話了,而是轉身去往太和殿——太和殿的內侍是萬萬不敢將她拒之門外的,何況,皇帝並未明確下旨。

其實乍一看皇帝的態度與從前並無任何差彆——在對待孩子們身上。他依舊每日關心楚瑛和楚珹的功課,顧先生也每日要到禦書房彙報二子的情況;孩子們若想要見他,他也來者不拒。

隻是,他再不肯到瓊華殿來,哪怕景嫿軟磨硬泡纏著他,他也仿佛鐵了心一般,就是不肯答允愛女的請求。

景嫿無法,隻得暫且放棄勸服父皇的心思,而是每日虎視眈眈盯著皇帝的一舉一動,唯恐哪個狐狸精趁虛而入。所幸,皇帝雖未來皇後宮中,卻也隻是將自己困在太和殿裡,並無到彆處去,遑論接見其餘嬪妃。他仿佛打定主意要這麼過一輩子。

林若秋看出皇帝是真生氣了,有人發火時會大吵大嚷借以宣泄胸中不滿,楚鎮則是另一種,他恨不得與世隔絕,好將整個世界攔在門外,沒有人能走進他心裡去。

這不是折磨彆人,而是折磨他自己。

彼時林若秋正在燈下剪著窗花,好為新年增點喜氣,一滴淚卻毫無征兆地落下,如同滾燙的蠟燭油一般,浸透了窗紙。

望著那大紅的福字,林若秋突然了悟:她其實很愛他,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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