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悟(2 / 2)

而在石橋的最頂處,卻安然屹立著一位身披紅衣的玉人,齒頰粲然,專候著他來造訪。

簡直如傳說中牛郎織女的相會,這座石橋便是鵲橋,將迢迢銀漢聯結起來。

皇帝隻覺呼吸一滯,身不由主地向前走去。

林若秋含笑望著他,努力裝出端莊優雅的姿態,卻覺得自己實在要凍成狗了——為了顯得美麗動人些,她不得不放棄往日的臃腫裝扮,換了這麼一件修身的夾袍。

不過在楚鎮到達跟前的時候,林若秋還是努力站得更直一些,這樣才能勉強與他平齊——還是靠著石橋的弧度。

楚鎮冷眼看著她,“你讓嫿嫿她們將朕騙到這裡,就為了讓朕看你這身打扮?”

林若秋心道不然呢,難道她純粹是為了來受凍的?不過想到自己原先的計劃,林若秋還是努力朝他綻開一個魅惑般的笑。

但看來魅惑並不成功。

楚鎮望著她凍得發紫的唇,微微顫動的雙手,心道這人連怎麼勾引都不會,活脫脫是個傻子。他卻見不得這樣裝瘋賣傻的行徑,遂解下肩上那件厚實的大氅,冷冰冰的為她披上。

林若秋嬌柔地施了一禮,“多謝陛下。”

她認命地裹緊大氅,覺得仙女肯定是做不成了,那還是走煽情路線吧。

楚鎮不欲她這般作態,轉身要走,林若秋忙拽著他,指著身側道:“陛下不看看彆的?”

楚鎮這時才注意到她身後竟矗立著一座晶瑩冰山,方才在遍地銀白中竟未辨識出來——正是他從前送給林若秋的那座,一直存放在地窖裡,不想今日倒被搬出來了。

自上而下還有兩行細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是用剪窗花的紅紙剪出樣子來,貼合其上,雖有些俗氣,但卻很真誠。

楚鎮眸光微動,“這是你親自剪的?”

林若秋連忙點頭,又故作謙詞,“剪得不好。”其實不知費了多少工夫,畢竟剪刀這東西不及毛筆趁手,不知浪費了多少紅紙,才勉強製出一副能看的。

楚鎮端詳了片刻,“的確不好。”

林若秋連賞他兩拳的心都有了,用得著這樣不留情麵麼?虧她辛辛苦苦布置了許多,就為了今日能站在這裡說說話,她容易嗎?

但人已經來了,林若秋自不可能輕易放他離去,雖則楚鎮還是一副冰山臉,看起來仍未被她的熱忱打動,林若秋還是決定開誠布公,“陛下這段時日一直躲著不見臣妾,是因為在昭陽殿聽到的那番話麼?”

楚鎮的注意力總算集中到她麵上來。

林若秋深吸一口氣,“那些話並不是臣妾的真心話,或者說,我也曾以為那是真的,但其實不是。”

人的身體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水,但人平時卻不會感覺水的存在,愛也是一樣。在此之前,她從未細想過自己對楚鎮究竟懷著什麼樣的感情,因為沒那個必要,何況,兩人連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再追究這些不覺得多餘麼?

若非李薔臨走前鬨的這一出,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正視這個問題。親情、友情、愛情,這麼多的情緒裡頭,無疑愛情是最具有排他性的。在“失寵”的這段時日裡,林若秋也想努力做到寵辱不驚,可她悲哀地發現,光是想想楚鎮有可能去往彆的妃子那裡,她就連覺都睡不安穩了,絕不是一句失寵就能解釋的——事到如今,什麼女人都威脅不了她的地位,她隻擔心有人會在楚鎮心裡留下哪怕一丁點的印記,她所要的,是這個人完完全全屬於她,絕無僅有,獨此一份。

事實上,早在她還未察覺的時候,這份愛便已經刻入骨子裡了,隻是天長日久,習慣得像從未來過一般。

仔細想想,她實在有夠遲鈍的,好在如今頓悟也還不晚。

楚鎮冷眼看著她,“你從未有過比較,怎知你對朕懷著什麼心思?興許如今也隻是場錯覺而已。”

林若秋此刻腦中卻是一片清明,她牢牢握著楚鎮的胳膊,決計不肯撒手,“自然是不一樣的。”

甫入宮之時,她的確沒想過將一腔真心托付給她,甚至於進宮在她看來也隻是逃避婚嫁的工具——自小在王氏膝下長大,她見多了一個女人的愛意是如何被消磨殆儘的,王氏自少女時便戀慕著林耿,以致於不計一切要嫁於他為妻,可林耿是怎麼待她的?他娶了她,卻又很快辜負了她,轉眼就另結新歡,隻餘王氏獨守空閨,一個人品嘗寂寞的苦酒。

林若秋自認沒有佟姨娘這樣的好手段,能夠將一個男子的心牢牢攥住,她能做的便是儘量讓自己不像王氏那樣受傷。最初她的確做得很好,可是過得並不愉快,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能夠儘情品嘗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那不過是塊木頭。

是楚鎮將她從布滿戒備的刺蝟殼中解救了出來,一點點認清這個世界,他是她的夫婿,也是令她受益最大的老師、指引者。從他身上,林若秋學會如何去愛,並漸漸能夠將這份愛意施加於人。

她並不想做一個十全十美的皇後,她隻想安安穩穩成為他的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她小小世界裡再平淡不過的理想,也是唯一的理想。

“陛下,您懂得麼?”林若秋隻覺喉嚨都說乾了,舌頭也僵得繞不過來,可她仍是執著的仰著頭,務必要讓對方聽到自己的心聲。

楚鎮望著她寒風裡凍得通紅的麵孔,不知何時,臉上的堅冰已消失作無形。

*

紅柳遠遠望著石橋上那對璧人執手相握,由衷的顯出歡喜來,奈何身旁有隻蒼蠅不住打岔。

魏安多日不見,仿佛積了滿肚子的心事,務必得一一向她傾訴才好。說起來不止陛下一人不好過呀,他也飽嘗了相思之苦呢——他這還是被迫的。陛下跟娘娘兩口子鬨彆扭,關他什麼事,偏他竟也跟著受累。

未免陛下起疑,先前他往瓊華殿打聲招呼都不敢,遑論去見心上人了。如今好容易逮著說話的機會,他自然得將先前的份補回來,彆看他沒正經上過學,肚子裡可也攢了不少情詩呢。

紅柳見他絮叨個不休,實在沒奈何,隻得將荷包裡的枸杞乾掏出一把來,往他嘴裡一塞,權當成封口費。

魏安緩緩咀嚼著那淡淡甜味,好生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紅柳隨口答道:“天寒地凍,給你補補身子、擋擋寒氣嘛!”

魏安於是滿心歡喜地收下,並不否認自己這身白皙皮膚是因為血氣不足,可隨即他卻想起,枸杞這玩意貌似是滋補腎陽的,莫非紅柳此舉還有些彆的意思麼?

他的心上人可真是夠大膽的。可問題是,根本沒用啊。魏安憂桑地想著。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