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親(1 / 2)

眾妃去後,宮中的日子一下子清閒了許多, 於林若秋而言也省事不少。除了瓊華殿外, 就隻有眾太妃、太皇太妃幾處需要打理, 年紀大的人多為心平氣和,再怎麼折騰也折騰不出新鮮花樣來,林若秋除了每月定時送去份例衣食, 連賬本子都懶得查了, 反正宮裡就這麼點人, 用度自然減輕不少, 犯不著太過嗇刻。隻要不太鬨出格, 她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和她比起來, 孩子們就辛苦多了, 顧先生尤其不肯放鬆。許是經曆立太子的餘波,他深感肩上責任重大,若不將幾個弟子培育成才, 便有負於天、有負於地。

楚珹和他姐姐一般心境開朗,自是不將外頭的閒言碎語當回事, 與之相比, 楚瑛卻顯得有些消沉——李家鬨的那一出,無疑令他的處境愈發尷尬,若皇帝不肯立他, 豈非表明他遷怒於這位長子,若朝臣們亦如此想,那楚瑛將來即便做了個閒散王爺, 也不會自在的。

林若秋深覺李薔臨死之前還給她出了個難題,這令她對李家愈發痛恨。現在想想,她倒不覺得李氏對皇帝有多少情意,也不覺得她是真心疼愛阿瑛——真在意一個人,怎會讓人犯難到這種地步?她簡直像來報仇的。

努力平複了胸中怨氣,林若秋抽空也對楚瑛緩緩提及此事,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知些事了,就算騙他李薔得了急病,也瞞不了多久,何況,李氏的骸骨已經下葬,那是人人都瞧在眼裡的。

楚瑛隻是哦了一聲,便再度沉默下去,他對於生死其實並沒有多清晰的認知,除非親身經曆,才會感同身受——對一個童子未免太難了些。

林若秋努力地向他解釋,李薔那番所作所為究竟意味著什麼。她不說李氏的是非,卻總得讓楚瑛看清這件事對他的利弊,畢竟,這關心到他能否坦然麵對今後的前程,而不再被人利用。

楚瑛睜著兩丸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的看著她,“父皇要立二弟為太子麼?”

林若秋隻覺呼吸一滯,她自然沒法回答這種問題,隻輕柔撫摩著長子的頭頂,“阿瑛想做太子麼?”

阿瑛有些局促的踮起足弓,繞內轉了個圈,小聲道:“李娘娘說過,我是嫡長,注定要做太子的。她還說,當了太子,我就能得到很多好吃好玩的,這天下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是我的。”

林若秋沉默片刻,歎道:“不是這般,當了太子,你肩上的擔子也會格外沉重,那可比顧先生交代給你的功課複雜多了,你要麵對的不是幾張紙,而是大好河山,你承擔得了這些麼?”

楚瑛看上去沒多少信心,不過他還是小小聲答道:“孩兒會努力做好的。”

林若秋靜靜地看他半日,終是撒手歎道:“母後命人做了你愛吃的點心,自己去拿吧。”

楚瑛於是歡呼一聲,一拱身鑽進小廚房裡。

他其實是個很簡單的孩子,些微的快樂就能令他滿足,正因如此,才叫人不忍傷害他。

晚間林若秋便跟皇帝說起此事,“阿瑛和阿珹都已漸漸長大,陛下再不忍決斷,也請早做決定為好。待他倆成年之後,總有一個要分封出去的,不然留在宮中互相廝殺麼?”

養孩子可不像養蠱,林若秋固然希望能有一個才智出眾的佼佼者登上帝位,可對於一位母親而言,她隻願自己的孩子們都能平安。

楚鎮的眼中看不出情緒,“你已想好了麼?”

林若秋知道,她此刻說這種話實為犯禁,也違背她一直以來安分隨時的準則,可李薔兀自撕開那層和平的麵紗,迫使她將問題擺到眼前來,林若秋也隻能迎難而上,她緩緩撫上皇帝手背,沉聲道:“明君賢臣,未嘗不可。”

她清楚皇帝更希望一個有魄力有決斷的繼承人,能實現他踏平北狄的夢想,可對天下臣民而言,太過雄心的君主未必是好事,相反,隻要那坐在高座上的人能選賢舉能,聽得進逆耳忠言,或許這位子將坐得更穩。

既然命中注定阿瑛生在阿珹前頭,那就讓阿瑛來坐這江山吧,至於阿珹,他的能乾將成為阿瑛最強有力的臂膀,輔佐他治理大周萬裡山河。

楚鎮沉吟良久,終是點了點頭。

*

建昭二十四年,大公主楚景嫿出閣,排場從未有過的闊大,以致京中萬人空巷。

林若秋對於未來女婿並不十分滿意,這博望侯衛家祖上並未出過多少名臣,今時亦無建樹,除了曆代相傳的一張好臉,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楚鎮見她橫挑鼻子豎挑眼,隻覺得好笑,“又不要你嫁過去,你急什麼?再說,彆看衛家這一代沒出達官顯宦,祖上也曾有過帝師呢,又是世代書香,很配得上咱們的女兒。何況,若是那太過位高權重的人家,又怎敢娶一位公主進府?”

要尚公主,手中必不可能再握有實權,皇帝也正是考慮到這點,才放心讓景嫿自己挑中衛家。

“您當我是那樣看重門第的人嗎?”林若秋哼聲道,“我不過是怕嫿嫿被些牛鬼蛇神騙了去。長得就是一副花花腸子,這樣的人能對她好才怪呢。”

何況,景嫿早就對這位衛澹衛二公子分外注意,年年到京郊行宮都能偶然遇上,秋獵也要跟著去。林若秋深覺此人居心不良,花言巧語地把寶貝女兒哄到手,不知今後會怎麼樣呢!

楚鎮一聽卻不樂意了,“誰說長得好的就一定花心,你看看朕,朕這些年可曾有負於你麼?”

“那是,像您這樣的,幾百年裡頭才能遇上一個呢,您能保證嫿嫿會有這樣的運氣?”林若秋伶牙俐齒的道。

皇帝被她說得眉開眼笑,立刻站到她這邊,夫妻倆一同對親家挑刺,無奈牛不喝水強按頭,他二人再怎麼齊心,架不住景嫿就認死理,最終,還是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回門那日,林若秋急匆匆地將女兒拉進房裡,恨不得剝光衣裳上下查看,生怕她受到婆家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