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海龍族公主與太清宗拂光真君大婚的消息傳了很久。
直到四季交替, 菩提葉新開,還是在傳。
迦離自從風月城回來,便以破戒為由, 閉關了十載。
對修真之人來說,十載不過是一晃眼的時間。
就連門外替他守門的悟塵也沒覺得, 十年有多長。
直到有一日,他清掃院中, 發現院中的菩提樹枯了。上麵原本清脆的葉子委頓下來, 樹輪又多了一輪。
他拿著掃帚的手頓了頓。
驀然想到迦離聖僧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
作為當年有所察覺的人,他與方生大概是唯一猜到那悲憫眾生的僧人曾經動了凡心的事情。
思緒停留在這兒。
悟塵回過神來歎了口氣, 心中感歎造化弄人。
在將院中清掃乾淨之後, 正好院外有人找,就先離開了。
就在他走後不久。
過了會兒迦離睜開了眼。
靜室內隻有他一人,禪房窗前透出些光亮來。
是太陽要落山了。
他握著念珠的手頓了頓, 轉頭望向窗外。
“迦離,心靜了嗎?”
心中一個聲音問。
他修的是無上佛道。
侍奉佛祖,心境折損遠比修為折損要厲害的多。
這些年,外人隻當聖僧迦離是在風月城一役中受了重傷,卻不知他心境困頓, 久久不愈。
那佛心裂痕一日不消弭, 他便一日困著自己。
迦離望著窗外, 看著自己窗前的菩提樹也慢慢枯了。
怔愣了一下, 眉梢竟漸漸放鬆下來。
窗前不知名的鳥雀在嘰嘰喳喳的叫著。
夕陽印的院中景色愈柔。
迦離抿了抿唇。
悟塵早已走了多時,院中此刻隻有他一個人。
外麵光照進來,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無鼎寺還是以往的無鼎寺,隻是在靈氣複蘇之後,愈加鼎盛了。
迦離在院中站了會兒。
太陽落山, 做晚課的弟子們都匆匆離開。
他一人慢慢走到樹下。
不遠處的鐘聲一聲一聲的響著,這鐘聲他已經聽了很多年。
他忽然怔了下,停下腳步來。
悟塵打完飯,抬頭就看見了聖僧,不由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聖僧,你出關了?”
出關?
他閉關十載,實則什麼也沒做。
迦離心底哂然,還是道:“也該出關了。”
“這幾年勞煩你清掃院中。”
他抿唇行了一禮。
悟塵連忙還禮。
“聖僧可需要我通知眾人出關?”
迦離是無鼎寺的象征,他出關並不是一件小事。
悟塵心中微頓,卻見他搖了搖頭。
“不必,我隻是想看看外麵。”
“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吧。”
悟塵看了他一眼不敢說話。
迦離心底頓了頓。
他此刻一身白色袈裟站在樹下,和當年像卻又不像。
悟塵總覺得聖僧像是變了。
他不敢說話。
迦離也不多言,在菩提下站了很久。
隨著天色暗下來,院中的螢火蟲也飛了起來。
迦離看向旁邊的石桌竹林,忽然想起。
曾經有很多次,他曾在這裡撫過琴。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動了凡心,隻覺得那小龍可愛。
殊不知,一次一次的縱容,心軟酸澀,都是動心的前兆。
他其實……很早就該知道了。
迦離慢慢垂下眸。
忽然聽悟塵道:“聖僧,幾年前無生海曾經送來過東西,您閉關,我們便沒有拿出來。”
無生海送來的東西。
迦離拿著念珠的手微頓,已經知道是誰。
悟塵屏住呼吸,聽見他道:“給我吧。”
心底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將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白瀧在大婚之後,給朋友們做的紀念禮。
她不知當初的事情,心中對迦離沒能來參加成親禮還有些難受。
便做了一個小木雕,當作紀念。
迦離心中一動。
便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木魚。
白瀧應當是初次雕刻這個,做的並不怎麼好,還有些粗糙。
她給方生雕了個珠子。
二師兄是柄小劍。
大師兄是個賬本。
又給滾滾和雲姝雕刻了個竹子吊墜和二龍戲珠標準雕刻版。
迦離聖僧的是白瀧第一次做。
難免手生。
那個小小的木魚在悟塵手中。
迦離心中頓了頓,拿了過來。
他想了很多。
在看到這小木魚時卻眉梢柔和了下來。
落葉簌簌。他忽然開口道:“大陸上這些年可有什麼變化?”
悟塵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頓了頓,才在最後道:“小白施主與拂光真君在一年前進了一個金宮秘境。”
“現在實力提升,好似已經是聖尊了。”
聖尊。
迦離並不意外。
他心中微微頓了頓,悟塵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時,忽然聽他道:“她過的好嗎?”
這句話是在問誰?
他未必不知道答案,但卻還是問了。
悟塵歎了口氣道:“五州皆知,拂光真君與龍族公主是一對神仙眷侶。”
迦離眸光閃了閃。
捏著木魚的手緊了緊,最後又慢慢鬆開。
不知何時,悟塵已經走了。
這院中就隻剩了他一人。
迦離看著夜空,微微抿了抿唇。
是啊。
他們是神仙眷侶,他也應該放下了。
隻是風月城中,無人知道他曾在那人走後,在同心鏡前看到的人。
那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能說出口的話。
永遠也不該說出口。
迦離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