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佟崗露麵,主持會議。
“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開場白我就不說了,這幾天爭論的沸沸揚揚,今天的會議內容要向上報的,大家心裡有個數。”
他說完往後一靠,同樣沒轍,麵對入世這種大變革,絕大部分人都沒經驗。
“……”
短暫安靜,一位看上去有70歲的老先生,率先開口:“我說幾句吧,我長期從事外國電影資訊的編譯工作,對好萊塢還是有些了解的。”
這位叫邵牧君,28年生人,研究電影理論、翻譯的。
“作為喉舌的電影,我們不缺,但作為商品、能為投資人賺取利潤的電影,我們屈指可數。
80年代,全國影院年總收入22億到26億,當時的票價平均3毛。今年票價多少了?京城的已經15塊、25塊了吧?
可全國票房收入逐年下降,今年應該是最穀底,可能隻有8億。
那好萊塢什麼情況呢?
以迪士尼為例,去年有22部片,票房6.62億美元,淨收入19億美元。而魔都的永樂公司,票房1.8億。
迪士尼和永樂都是兩國大廠,差距卻如此懸殊。
在這種環境下,入世開放,無疑會帶來毀滅性的打擊。我們現在連對電影的認識都沒統一,怎麼跟人家競爭?
中國的電影到底是什麼?
觀眾認為是休閒,政府認為是宣傳工具,創作者認為是藝術。三輛車三股道,怎麼走得到一起去?”
老頭越說越激動,拍桌子道:“我認為,中國電影麵臨的最嚴重的問題,就是老百姓忘了看電影。
一旦這種休閒習慣沒了,中國電影就死了!”
喲!
許非聽著有意思,這話放在什麼時候都對,一旦觀眾喪失了習慣,電影就死了。
“電影是一個國家的文化堡壘,在一個高科技時代沒有自己國家的電影,那是一種多麼難言的感覺。
我相信我們能起來,咱們中國人愛看電影。所以我的觀點是,中國電影將先死,而複生。但要死多長時間,我很難講。
之前電影改革,要打破地方壟斷,本來好好的,結果非搞出一個主旋律工程。國家掏錢→拍完拿獎→指令觀看→各級發行,一下子倒退了,又變成以行政力量推動發行。”
老頭歲數大,啥都敢說:“導致地方勢力依舊強大,除了少數幾家製片單位,大部分還是遵照傳統。
我覺得當前頑疾,仍在各級發行這塊,一定要打破!”
被當麵指責,省公司不乾了。
“邵老師,我覺得您太偏激了。中國電影問題多,那是各方麵的,不光我們這塊啊?好像我們是什麼十惡不赦,阻礙發展的罪人了。”
“對啊,我們支持改革,沒說不改革。隻是50萬大軍傷筋動骨,要慢要緩,您彆老盯著我們說事。”
“哼!”
製片廠忍不住發飆,冷聲道:“92年談改革,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我們也說要慢要緩。現在好幾年過去,還在這裝什麼傻?
情況就在眼前擺著,要麼改,要麼死,我們聽從安排!”
“喲,你這話不對。製片和發行是兩個體係,不一樣。你們敢為天下先,我鼓掌啊,可我們最好慢一點。”
“再慢好萊塢都騎到頭上了,國產電影滅亡了你們就高興?”
“發行係統擔不了製片的責任啊!把自己甩的一乾二淨?你們拍不出觀眾愛看的電影,管我們什麼事?”
“就是,拉不出屎賴茅坑?”
情況比92年更複雜,就像一個要死的人被強行續了一口氣,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了,就這麼吊著。
誰的責任啊?誰的責任也不敢追究。
“不要吵架,我們今天是研究問題。”
佟崗維持秩序,看著屋裡一隻隻打霜的茄子,莫名煩躁且生出一股無力感。
“小許,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