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1 / 2)

意識蘇醒時,第一感覺是痛。

全身上下,宛如所有骨頭都被碾碎的痛。

痛得他想蜷縮、想打滾、想不顧一切的嘶嚎。

但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好似被困在了一個狹小的黑箱裡,手腳都被束縛,除了感受疼痛與安靜,其餘什麼也沒有。

這應當是景長嘉經曆過的最痛苦的一次穿越。

第一次從二十一世紀穿去大弘朝時,他跌得不省人事。等到再睜眼時,隻覺渾身發軟、雙眼發燙,是典型的高燒症狀。

那時長公主正守在他的床前,他第一眼就看見了熬得憔悴的母親。後來在長公主的精心照顧下,病症退得飛快,整個人沒幾天就變得活蹦亂跳。

第二次穿越是去未來。作為一個福利院裡的孤兒,有什麼病痛都是機器人醫生負責。他昏昏沉沉被塞進醫療箱裡,好似隻是睡了一覺,就再次變得精神萬分。

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

無窮無儘的黑暗與疼痛幾乎將他壓垮,強撐著的時間裡,他甚至開始慶幸楊以恒讓他去鎮撫司獄裡走了一遭。

沒有鎮撫司獄裡的演練,景長嘉覺得自己現在就該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絕對的安靜才漸漸的消弭。他開始聽得見一些模糊的聲音。一時間那些聲音幾乎成了景長嘉的救命稻草,他每天清醒時間,就會很認真的去分辨聲音的類彆與來處。

似乎是努力起了作用,模糊的話語漸漸變成了清晰的念叨,落進了耳朵裡。

“……嘉嘉,你弟去你母校的夏令營回來了,說是學校的嘉獎欄上還有你的照片。他拍了照回來,但你爸媽不敢看。”

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棉被,有一種模糊的沉悶感。響在耳畔熟悉又陌生。

是誰……?

“你們學校老師今天又來看你了。我看到你那個高中同學也在,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和人家關係很好。我讓那孩子和你多說說話,也不知道他說了沒有。”

高中同學……又是誰?

幾十年起的舊事提起來,就好像幾輩子之前的事情了。

記憶被厚重的時間與經曆落下了重重枷鎖。

以至於說話的人語調是陌生的,連她講著的事情都是陌生的。

可她的聲音那麼熟悉。

“嘉嘉……你爸媽打算把餐館賣了。我不太同意,這家裡總要有個進項才好,不然等你醒了,全家喝西北風嗎?但你爸媽覺得,餐館太忙了,總不能陪著你。你出事後,他們一直很愧疚。快點醒來吧嘉嘉……”

黑暗中的景長嘉忍著劇痛,努力的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

這似乎起了一點作用。那些寸斷的骨骼在劇痛中緩緩合攏,他咬緊了牙拚命地想要抬起手——

“嘉嘉?嘉嘉你是不是動了嘉嘉?嘉嘉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一股溫暖的力量覆蓋在他的手上。

禁錮著他的黑箱似乎被這股力量打破,一瞬間所有的感知都湧入了他的身體。

鼻腔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人聲、風聲、儀器的滴答聲也在瞬間灌滿耳道。

景長嘉用力地睜開了眼——

天花板的燈光刺得他生理性流淚,可病床邊守著的人哭得比他還要凶。

“嘉嘉?你醒了?醫生……醫生!我們嘉嘉醒了!”

她抓緊了景長嘉的手,又哭又笑。

景長嘉蜷了蜷手指,想要開口說話,可一張嘴就是一聲痛哼。

“嘉嘉你那裡痛?等等,我去找醫生。”

景長嘉看著她腳步淩亂的跑出病房,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來了。

是姑媽啊。

小時候爸媽都忙工作,就總把他放在姑媽家。到了後來,乾脆就在姑媽家裡住下了。家長簽字是姑媽;去家長會的也是姑媽;就連生病了看醫生,都是姑媽在跑前跑後。

現在守著他的,依然是姑媽……是他心裡,媽媽一樣的人。

要不是因為姑媽……

楊以恒,你可真是蹭了個大便宜。

……

他短暫的醒來後,又飛快的睡了過去。

這次再睡,就不再是身處黑箱之中了。他在一片廣袤的黑暗裡,而黑暗的深處,有著一盞星星一樣的燈。

“係統。”景長嘉叫它。

那微弱的星光閃了閃。

景長嘉了悟道:“你睡吧。”

“請……宿主……儘快開始……收集能量……”

“我自有安排。”景長嘉說,“不會讓你徹底關機,放心。”

他說完話,轉過身背對著星光,堅定地朝黑暗的另一邊走去。

再次醒來,病房裡站滿了人。

他的父母與姑姑都在,還有一些陌生人正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這些什麼。床邊還有個熟悉的人,正在埋頭玩手機。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那張熟悉卻變得有些稚嫩的臉。

幾乎是剛剛看清,那人的注意力就立刻從手機裡抽了出來,與他對了個正眼:“我哥醒了!”

安靜的病房頓時熱鬨了起來。

長輩們撲到床前哭哭笑笑,其他人耐心地安慰著。等大家的情緒都平複了下來,才有人溫聲對景長嘉道:“長嘉同學你放心養病,你的學籍學校都保留著。什麼時候養好病了再複學。你還小,身體一定要養好,我們不急這一時。”

景長嘉忍著痛,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剛蘇醒,還很虛弱。沒一會兒醫生就來病房趕人,緊接著就是一係列的檢查。

可景長嘉的精力甚至不足以撐到檢查結束,就又昏睡了過去。

如是醒醒睡睡好多天,他才恢複了基本的精力。

但恢複了精力,卻並不意味著他的狀態有所好轉。他依然渾身劇痛,且無法控製自己的肢體。

醫院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原因,隻能猜測或許是墜崖時傷到了神經,慢慢複健,有恢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