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變得快,早上還大太陽,隻這麼一會兒就陰了。
王姝還在猶豫呢,一縷涼風吹過,幾點雨星子就落到她臉上。抬頭瞧了眼,昏沉的雲蓋住了日光,下雨了。
“回吧。”又是下雨又是罰人的,思儀院估計沒工夫搭理她。
芍藥倒也沒勉強,一來林側妃雖是主子,卻不是正妃。沒殿下的首肯,她其實沒那身份叫主子爺的妾室給她日日晨定昏醒的。小君便是不過去,思儀院那邊也沒有那正經的名頭怪罪;二來林側妃這人旁人不知曉。府上伺候多年的下人都清楚。性子驕縱任性的厲害。正在氣頭上是萬萬不能去觸黴頭,否則鐵定受牽連。
兩人轉頭回了清輝苑,這一場大雨就降下來。
嘩啦啦的雨勢衝刷著房前屋後的草木,落到地上沙沙的響。叫院子裡的綠色更綠,紅色更紅了。王姝換了身方便行動的短打,蹲在屋子裡整理昨兒帶回來的種子。
這些是她六年前,或者應該說是她這輩子去歲收獲上來的最新一代種子。除了第十一代麥種和稻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兩袋經過王姝特殊培育的寒瓜種子。
寒瓜就是後世的西瓜。
後世人常見的西瓜都是紅壤綠皮,汁水很甜。其實封建社會的西瓜並不甜,瓜瓤也不紅。
王姝得到的這袋種的初始版時,已經是變異過的紅壤種。是她爹花了大價錢從一個西域商人的手裡買來的。但結出來的果實,甜度還是遠遠沒達到後世西瓜的標準。如今這一袋是王姝經過一代又一代的選種改良,花了五年的光景,培育出了甜度達到後世三分之二水平的西瓜。
“嘖嘖,四月份還不算太晚,現在種下去,到七月中旬就能吃了。”目前的情況,王姝沒辦法像過去那樣不管不顧去守著試驗田。不過種一種寒瓜還是可以的。
涼州這塊地界如今來說,受氣候和地理位置的影響,糧食作物基本是一年一熟的。隻有少部分冬季作物能一年兩熟。且此地主要糧食作物乃麥、穀、高粱、苞米、豆類等。糧食作物過了季節,不能大麵積的種植。隻能在極小部分的地裡做人為創造條件的試驗。
第十一代麥種,產量已經比初代麥種高出百分之四十。這是王姝努力了十年的結果。沒有後世優秀的實驗條件,沒有同事同學,她很多的實驗都是靠自己長時間耗在田地裡和大量的人工活兒輔助完成的。
王姝的目標是能改良到,在土壤條件並不優越的情況下也能翻一番的良種。
她在屋裡搗鼓著泡種,蹲的腿腳發麻。彆看這些到稻種麥種一袋袋的不起眼。王姝在取用的時候格外節省,儘量避免消耗。統共不到三百斤的東西,可是耗費了她整整十年的青春。
王姝這廂才把種泡好,扶著膝蓋站起身,眼前都一陣陣發黑。
屋外頭傳來的動靜。走廊上有人跑動的聲音,老遠聽見哭聲。王姝拍拍手,一抬頭就從窗子看到劉氏淋著雨一身濕透的被人攙扶著進了院子。
雨越下越大,落地都起了霧。王姝還是清清楚楚地瞧見她臉頰上好大一個巴掌印,腫得老高。薄薄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了,貼在了頭皮上。她那身綢緞的衣裳也沾了泥水,皺皺巴巴地貼身上,沒了平日裡的光鮮模樣。人還沒到西廂,劉氏身體靠著丫鬟喜鵲軟軟地往下滑。
一張小臉白得泛著青,看起來好不狼狽。
王姝倒也沒有嘲笑的意思,隻是切身實地的感受到思儀院那位的‘規矩大’。
到底是多大的衝撞,那位主兒竟然能對劉氏下這麼狠的手。她也不怕被外院的主子爺知曉,斥責她麼?
心裡唏噓,王姝也沒有出去幫一把的意思。
任何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她在劉氏這麼狼狽的時候出手幫忙。人家心裡不一定會領情,說不定還會怨懟她裝模作樣的看她熱鬨。
默默收回眼睛,王姝想著先把自己這小袋的寒瓜種種下去。
不過這裡不是清河鎮,她沒有田產。
她手裡倒是有一些閒錢,當初從家裡帶出來的,倒是可以置辦些田地。另外,聽說王玄之人在縣城,也不曉得如今怎麼樣了。王姝這輩子是想好好培養這個弟弟的,自然要去瞧瞧。
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她衣裳都沒換,便命人去尋袁嬤嬤報備,她要出門一趟。
袁嬤嬤聽到小丫鬟傳信來時,人正在前院伺候。
書房重地,等閒不叫人四處走動。尋常書房有人議事,都是袁嬤嬤或者楊媽媽親自侍奉。
彼時主子爺人正在屋裡議事。韓老將軍病入膏肓,邊疆鎮守將領勢必要換人。屆時邊關大動,京中不可能放任不管。而與韓家密切相關的廢太子府,必然要卷入爭端。眾人憂心忡忡,正在籌謀一旦韓老將軍病故後,蕭衍行要如何在這場變故中保存勢力。
當今聖上記恨蕭衍行久矣,如今太子之位懸空,幾個逐漸嶄露頭角的皇子必然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
楊媽媽不懂這些朝堂之事,她隻在乎主子爺被耽誤的子嗣大事兒。心下沒譜兒,她方拉著袁嬤嬤在屋簷下說話。
楊媽媽昨夜硬是梗得一宿沒睡,就為著莫遂跟她說的那件事。睜著眼睛哭到天亮。她慣來是這個壞事入心的性子,怎麼想都過不去這個坎兒,自然要尋袁嬤嬤說兩句。這麼多年,護著主子爺在吃人的深宮殺出來,袁嬤嬤的心跟她是一樣的。
楊媽媽的話,袁嬤嬤心裡也頗有些感慨。如今回想也是滿腹的憎恨。
兩人的話方告一段落,正對著雨歎息呢。那小丫鬟便是這時候尋的袁嬤嬤。
袁嬤嬤一聽是王姝要出門,不由的眉頭蹙起來:“昨兒不是出去了一趟夜深了才回來,怎地今日又出去?”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把王家小公子人在縣城的事情給說了。
昨日王家的事情,王姝回來以後,四個護衛便將大致的事情給袁嬤嬤稟告過。王家那個繼室竟然小家子的將繼女的私庫都給掏空了,真真兒叫人不恥。一聽是為了這事兒,倒也有些猶豫。
雖說後宅之人可以出門,可也沒有連著日日出門的。昨日放王姝在外呆到天黑才回,已經是壞了規矩,今日她沒辦法做這個主。
“是哪一位?”楊媽媽在外院伺候,內宅的幾個妾室她是不清楚的。
“清輝苑東邊的那個。”袁嬤嬤看了眼緊閉的書房門,為了這點小事打攪主子爺,不值當。
正準備一口拒了。卻見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眾大人紛紛拱手告辭,沒顧上打傘,邁入雨幕之中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最後頭走得是一個武將。莫遂打著傘跟在後頭送了一段路。
袁嬤嬤顧不上小丫鬟,扭身去耳房將煮好的茶水端過來,親自送進書房裡去。
小丫鬟沒得到準話兒也不敢走,睜著大眼睛傻愣愣地站著等。
袁嬤嬤茶水端進去,主子爺閉著眼睛靠在軟榻上。神情冷漠。
不敢太打攪,袁嬤嬤輕手輕腳地將茶水放到他一伸手能夠到的地方。正準備退出去,閉著眼睛的人忽然睜開了眼:“誰要出去?”
“爺?”袁嬤嬤一愣,退後的動作一滯。
頓了頓,意識到在問她:“是清輝苑東廂房的那位,想出府一趟。”
提到清輝苑,蕭衍行的眉頭就皺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不好的事兒。袁嬤嬤見他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由也解釋了一句:“不是縣令家的,是清河王家,王程錦的原配嫡女。”
清河王家可不隻是王姝理解的小鎮首富那麼簡單,王程錦的生意做得很大。東起海上琉球,西至西域五國。南到嶺南,北及蒙古。都有商貿往來。
這王程錦可是個能人,若非英年早逝,蕭衍行是想把人拉入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