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立即就笑了,點點頭,目光落到蕭衍行身上:“都歇息好了麼?開飯了。”
幾人自然是客氣地應了。
“時辰不早了,快些過來用飯吧。”
幾人讓開,芍藥上前指了路,領著人往飯廳去。
王姝這才發現王玄之竟然也在其中。不過他人小,又坐在了陰影中,方才被蕭衍行吸引了注意力就沒瞧見他。
此時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仿佛仙人一般的蕭衍行,表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天知道他方才知曉這人就是姐姐的主君時,有多震驚。
一方麵覺得自己姐姐那般好,給彆人當妾就是侮辱了姐姐。另一方麵又震驚這男人怎麼長這樣俊俏,仿佛誰沾染了他都是褻瀆。兩種情緒一糾纏,他心態頓時就有些扭曲。糾結了半天,早準備好揍人的一拳頭到底沒打出去。
此時他快步小跑到王姝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姐,這人怎麼看起來不像個色鬼?
王姝:“……”
冷不丁的冒這麼一句話,王姝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誰告訴你他是色鬼?”
“納那麼多妾,不是色鬼是什麼?”王玄之雖然小,但看問題很深刻。不好色的人納妾做什麼?跟他爹一樣,一輩子隻愛重妻子,才是對的吧?
王姝噎住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沒想到這小子還挺犀利。
“……有沒有一種可能。”王姝也是閒來無事,故意促狹逗人,“他其實不行。”
“什麼叫不行?”王玄之那個不恥下問。
“就是不舉。”王姝不吝賜教。
“哦~”王玄之很是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因為不舉,就非要用更極致的方式遮掩。”
“對。”
姐弟倆以為聲音很小,奈何在場幾個人耳朵都挺尖。不由地瞥向了蕭衍行。
蕭衍行:“……”
王姝見自家小弟很有深入聊天的興致,怕聊的太深了傷害他幼小的心靈,適可而止的打住。正好這條路也不長,走著走著也到了。
人有點多,好在王姝怕不夠,做的菜種類不多,但份量卻是夠的。讓芍藥去地窖裡搬了一壇酒上來。
這個時候倒是沒人講究男女不同席了。王家就兩個人,王玄之還小,王姝自然要陪著。
這一頓飯,沒人提及蕭宅被抄之事。隻淺淺地聊了些王玄之的功課,以及幾位先生感謝王姝對他們的收留。蕭衍行則全程沒怎麼開口,那淡淡的目光卻時不時落到王姝身上。
秦先生難得沒有在有酒的洗麵上喝醉,嚴先生和穆先生用的極少。哪怕都在誇讚菜色好吃,尤其是這道蒜蓉茄子,但幾人都心事重重的,吃幾口就用不下去。
反倒是蕭衍行本人,慢條斯理地用了兩碗半飯才停了筷子。王姝也一樣,雷打不動地吃三碗。幾個人桌上的菜吃的一乾二淨,才讓下人們送幾位先生回去歇息。
幾人一走,席麵便扯下去了。芍藥奉了茶水上來,屋裡就隻剩下王姝姐弟和蕭衍行。
此時已經是很晚了,屋外一片漆黑,灌木叢中蟲鳴聲已起。
王玄之眨巴了幾下眼睛,左看看親姐姐王姝,右看看眼眸半遮正在飲茶的蕭衍行。
這個男人不知道是什麼人,氣勢和樣貌都卓然與眾。哪怕不怎麼開口說話,也沒有太難伺候的言行,瞧著也不像好招惹的人。總的來說,這位也算是他姐夫。但王玄之素來是個守規矩之人,妾的娘家弟弟,算不上正經親戚。這聲姐夫他叫不出口。
屋裡鴉雀無聲,隻剩下王姝手指點在膝蓋上嘟嘟嘟的聲音。
“爺,蕭宅被抄了的事兒你知道的吧?”許久,王姝先開口打破了安靜。
蕭衍行抬起眼簾,眸色深如寒潭。很是自然地點了點頭:“嗯。”
“?”
“怎麼?”
“被抄了,你的家,被抄了。”王姝以為他沒聽懂,“錢財,全被人搬走了。你的姬妾,淪落街頭。而你本人,就沒有一點憤怒或者難過麼?”
蕭衍行揚起了一邊眉頭:“我憤怒了,或者難過了,他們便會不抄麼?”
“??”王姝被他這個反問噎住了。這倒不是,但……
“有些事情是早就定了的,隻是早晚罷了。”蕭衍行放下了杯盞,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怎麼?怕我一無所有了,讓你養我?”
王姝一瞬間毛炸起來,瞪了眼睛看向他:“!!!!”
對!她就是這麼想的!到時候估計不僅是養他,還有他那一屋子不好相與的女人!
王姝事先聲明:“我的宅子就這麼大,住不下那麼多人。如今這麼多人已經是極限了。爺那麼多姬妾,還各個要人伺候,我是伺候不起的。”
“嗯。”
蕭衍行點點頭,又端起了杯子。
……什麼意思?
王姝沒搞懂。他點頭是什麼意思,是不會賴著她讓她養他,還是單純聽見了她說話?
王姝:“……爺你破產了麼?”
“?”
“破產,就是,”王姝想了想,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詞彙,“倒灶。”
蕭衍行:“……”
他沒有說話,神情有那麼幾分僵硬。
王姝眯著眼睛湊過去,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蕭衍行低垂著眼簾遮住了眼眸,倒是沒有像往日那般避開。任由王姝越靠越近。
眼看著兩人呼吸相聞,王玄之這小子瞧著都有些臉紅了。王姝才開口:“爺,我親眼看到護衛抬著一大箱一大箱的好東西從蕭宅出來,至少搬了幾十箱。主母和梅氏楊氏她們被趕到角落,身上值錢的首飾全都被擼下來。丫鬟仆役們被押送走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蕭衍行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抬起來,“散出去的,總會回來的。”
“‘散出去’哪裡我不知道,也管不著。‘總會回來’,該不會是從我這裡‘回來‘吧?我想告訴你,我王家也沒那麼多錢,早就是個空殼子了。薅羊毛的話,也不能逮著一隻羊薅。你後宅不是好多隻麼?一個個擠一擠,說不定能擠出點什麼來。”
王姝吃過這男的幾次大虧,早就學會了從他的話中摳字眼。
蕭衍行眼睫又顫了顫,嘴角勾了起來:“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人?”
“你可太是了。”王姝現在可不怕他。
都破產了,她怕他個屁!就算這人後期還會起,但那也是六七年以後的事兒。到那個時候,各種起伏經曆一過,誰還記得她現在嘴炮說了什麼話?
“……”
蕭衍行扭頭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兩人看的王玄之。
王玄之興許地抬手捂住了眼睛,頓了頓,指縫張開。從縫隙裡對上了蕭衍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臉驀地一紅,騰一下站起來:“姐姐,我還有功課沒做完,先回屋去了。”
“嗯。”王姝頭也沒回,死死盯著蕭衍行,“早點歇息。”
王玄之點點頭,扭頭又看了眼蕭衍行,屁股後頭有狗追似的跑了。
人跑了,花廳就剩兩個人。
蕭衍行伸出一隻手,手指點在了王姝的眉間,緩緩地往後推了一點。他那雙眼睛,不知何時漾起了淡淡的波紋。燭光搖曳之下,仿佛在笑。
但王姝覺得肯定不是在笑,家都被人抄了,他要是還笑得出來,王姝都懷疑他腦子有問題。
定睛一看,果然不是在笑。
“放心,不會讓你替我養姬妾的。”蕭衍行歪了歪腦袋,“即便是被抄了家,我也不至於餓死。便是情急之下借用你的,往後也會雙倍還你。倒是你,誰跟你說我不舉的?”
王姝心裡驟然一緊,坐直了身體:“……”
“跟你弟弟說我不舉?”
“……沒有啊。”她說的那麼小聲,王姝不承認。
“我自幼習武,耳力驚人。”
王姝:“……”
“我是不是不舉,試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