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賤皮子懷孕了?”內殿中響起陰沉的一道女聲。
葉慧瓊這段時日, 過的不可謂不春風得意。
先前為了太子而鬨出的隔閡並沒有影響陛下對她的情分,反而因為這次鬨劇叫她幡然悔悟,審視了自身。如今她擺正了自身位置, 與陛下的感情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如膠似漆的時候。鐘粹宮在後宮的風頭一時無兩,沒想到這小賤人居然懷孕了?!
她怎麼敢!
彙報的宮人跪在地上,小心地舉高雙手將脈案呈遞上去:“娘娘, 您看這脈案。”
脈案上寫了王如意上個月月信的日子, 按照這個月的日子算,整整遲了十一日。若是當真有孕, 怕是也有快一個月了。
葉慧瓊啪地一聲將東西扔到地上,坐起身來:“可請太醫瞧了?”
“沒。”那宮人搖搖頭,“王小主特彆小心, 生怕被人發現,這幾日都不許宮人碰她的貼身物件。”
葉慧瓊碩大的肚子上下一起一伏的聳動, 她已經六個月了。肚子比先前懷小公主時要大上不少。有太醫摸出來是雙胎, 她這身子養得要比前頭三胎都要小心。
此時宮人們見她又要動怒, 趕緊過來勸說。她如今是等閒不能動怒的,身子骨經不起怒火。
“娘娘, 娘娘您可彆千萬動怒啊!為了一個還不知道生不生的下來的小東西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宮人們紛紛在勸,生怕她怒極了又要見血。先前太醫就說過, 她這胎懷相極為不好。兼之年歲也大了,身子這些年調理得不好承受不住, 一個不小心就會滑胎。
葉慧瓊自然也知曉要沉住氣,不該本末倒置的。畢竟就算是讓那賤婢生下來,是男是女還兩說。
再說,即便是個皇子,那也頂不上用處。畢竟太子之位已定, 皇帝年紀也大了。就算那賤婢生了皇子退一萬步說,能安安穩穩的養大,撐死了也就是個王爺的命。她確實不該太激動。但葉慧瓊這些年被捧的太高了,心氣兒變得比往日更小,很難咽不下這口氣。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瞞得緊,外頭人不知道是麼?”
“回娘娘,她小心的很呢!”
“那正好。”這些年,葉慧瓊不是沒對彆的皇子下過手。她連中宮嫡子都敢下手,何況彆的小宮妃的孩子?這不知道靠著什麼本事得了陛下幾日寵幸的王如意,她根本就不用放心上,“既然她藏得這麼用心,那就乾脆彆生了。左右陛下也不缺她一個孩子……”
說著,葉慧瓊目光看向了身邊的心腹。她的這倆心腹手黑著呢,這些年醃臢事不知幫她做了多少。區區一個還沒成型的胎兒,要處理掉,法子要多少有多少。
兩人領命下去操持,葉慧瓊這口氣才總算是順了些:“鶯歌,你去傳太醫,本宮似乎有些腹中絞痛。”
她這話一說,鐘粹宮內殿的人都嚇了一跳。宮人連忙下去傳太醫。
鐘粹宮的種種動靜,清月閣是不知曉的。
王如意又瞞了好幾日,月信還沒有來,她心中便越發的篤定了。可沒經過大夫明確地症斷,她始終還是幸存擔憂的。思來想去,王如意去內室的錢箱子裡抓了一把銀角子。讓身邊伺候的宮人不要驚動旁人,秘密將太醫帶過來。
內屋伺候的宮人早將她的異常看在眼裡,此時自然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去了太醫院。
太醫來的很快,不出一刻鐘就到了清月閣。
王如意的脈象不難摸,已經一個月了,一摸就是個喜脈。
那太醫當即跪下來恭喜王如意,王如意得了準確的回答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她忙從懷裡摸了一個錢袋子遞下去:“張太醫,我這脈象你能否彆記到脈案上去?如今月份還淺,胎位不穩,我實在不敢太聲張。想著等胎坐穩了再說?”
張太醫顛了顛錢袋子的重量,麵上的笑容越發的和善:“良媛身子骨健壯,平日裡甚少生病,怎會請大夫?今兒下官人在司藥局,根本沒來過清月閣。哪裡會有脈案?”
他這麼一說,王如意臉上的笑容便緩緩放大了:“這樣啊……”
王如意又抓著張太醫問了些,保胎護身的法子,讓太醫院給先送些過來。
這些自然不難,司藥局雖然管控藥材比較嚴格,但太醫每日研製各種藥丸,時常會耗費不少藥材。太醫院裡少了些藥材也不會引人注目。
“不知張太醫可否列一張清單與我?”
王如意對這得來不易的孩子當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她一個人在後宮孤軍奮戰,隻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年紀小,平日裡也沒個輕重的。不清楚什麼東西對孕婦身子好,什麼於孕婦不好。太醫若是能給我列一個詳細的清單便是大大的幫忙了。”
她態度友好,又舍得掏錢。話都說到這份上,張太醫便也沒藏著掖著,給她列了一份很長的清單。
王如意得了清單後,發現上頭好些藥材的名兒她聽都沒聽過。但此時也不好叫張太醫一條一條地給她說明,隻能客氣地讓人送張太醫走。自己拿著清單回了內室。
她如今倒是後悔早年沒好好讀書習字了,以至於如今見識淺薄。給了清單她都辨不出。若是王姝在就好了,那丫頭看著糊塗,一屋子書呢。但王如意也沒氣餒,她狀似無意地將清月閣所有的宮人都宣進來,旁敲側擊地打聽這些宮人誰讀書多。
還彆說,這裡頭就有一個司藥局出身的。認得許多藥材。
王如意如今還沒有摸清清月閣內這些宮人的底細,其實不太敢相信她們的。但她也沒有彆的幫手,隻能從這些人中挑。王如意雖讀的書少,卻不傻。這些人不管背後是誰,被分到清月閣,至少明麵上算是她的宮婢。若不出意外,身家性命與她緊緊地綁在一起。她好了,她們才會好。
思來想去,王如意還是決定信一回這個司藥局出身的宮婢。
她將人叫進內殿,又重點盤問了一番這宮婢的過往經曆。兩次盤問,一些問題換了個變法問了兩次。等聽到同樣的回答,王如意才將清單放在這宮婢的跟前。
“你來認一認這上頭的東西。”王如意懷孕的事,近身伺候的宮婢早就知曉了,自然也不藏了。
那宮婢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幸運,當初被分到個出身低微的主子,心裡不是沒怨氣。如今發現這主子是個有能耐的,還短短兩月就懷了孕。此時自然不會藏拙,心領神會王如意想問什麼。她於是一條一條地給王如意解釋,這上頭寫的東西是什麼。
藥材是長得什麼樣,聞起來又是個什麼味兒。
王如意往日一讀書就腦袋疼,此時卻聽得十分認真。恨不得每個字都刻到腦子裡。
不過也因為宮婢解釋的比較細,這麼長的一串,沒個幾天是不可能說完的。另外,即便這宮婢能一口氣兒不帶喘的說完,王如意也不能全記住。何況宮婢也不是多厲害的醫女,隻認得一部分藥材。有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王如意心急如焚,也隻能慢慢來。
結果不等她將清單上的忌諱之物看完,七月底的時候,王如意就感覺到肚子不對勁了。
那日她從早上起來,就覺察到小腹在隱隱作痛。原本以為是錯覺,到了晚上沐浴更衣時脫下褲子,發現見了血。王如意頓時就慌了,不帶猶豫的立馬讓人去請太醫。
“大張旗鼓地請!鬨得越大越好!”王如意意識到自己千防萬防,還是遭了毒手。
她心裡怕得要死,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腦子裡亂糟糟地鬨成了一團。她理智告訴自己千萬彆慌,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控製不住,就根本冷靜不下來。
這段時日巧了,剛好趕上八月份的皇家秋獵。
宮內上下都在準備出行事宜,皇帝也忙,許久不曾進過後宮了。
王如意將所有能幫她的人想了一遍,臨到此時才發現無一人能幫她。她一意孤行地北上求富貴,當真是將自己逼上了絕路。王如意心裡又怕又難過,咬著牙齒咯咯作響。不知是否是她想太多,總覺得自己肚子越來越疼,下麵的血也越流越多。
“來人!我要求見皇上!”王如意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致命錯誤,“我要立即見皇上!!”
她不該為了避其鋒芒,發現懷孕的第一時間門選擇了隱瞞。她當初就應該大張旗鼓地讓皇帝知道。這樣即便成了後宮女人的目標,她至少會有皇帝的庇護。在這個後宮,沒有皇帝的庇護,她就是個待宰的羔羊。可是因為她自作聰明選擇隱瞞,如今她肚子出事了都找不到人主持公道!
“快!去乾清宮求見,說我要見皇上!!”王如意已經顧不上思考到底是誰害了她,她滿心隻有一個想法,必須儘快,用儘一切手段,也必須保住這個孩子!
但可惜的是,她出事的時辰已經很晚了。那個時辰去求見皇帝比登天還難。
好不容易等消息層層遞進到皇帝的耳中,等他再趕到清月閣,王如意已經臉色發白一身血地躺在榻上。她腦袋空白地呆呆盯著床頭的雕花發呆,許久一言不發。
她肚子裡還沒到三個月的胎兒,沒有留住。
皇帝趕過來的時候比較匆忙,身上的衣物都穿得比較尋常。頭發也半束,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許多。此時他垂眸看著活靈活現的小姑娘了無生趣地倒在床上,心裡也難得的軟了一下。
他這段時日光顧著跟葉慧瓊重修舊好,幾回進後宮的日子都給了鐘粹宮。倒是沒再想起過這個放肆大膽的丫頭。如今再見到人,沒想到竟然流產了。
老實說,方才聽說這小姑娘不聲不響地懷了孕,皇帝心裡是驚喜的。
畢竟到他這個年紀,已經對寵幸妃子不怎麼熱衷了。這般,後宮便也鮮少有子嗣出生。葉氏會懷孕,那是意外之喜。那次在鐘粹宮飲了鹿血酒,興頭上來多折騰了幾回。葉氏是個易孕體質,會懷孕很正常。可小姑娘也懷了孕,那便證明他身體相當的康健。
幽幽地吐出一口氣,皇帝難得不嫌臟地彎腰將小姑娘抱在了懷裡:“……你還年輕,想要孩子還能有。”
王如意看似木訥,實則心中正在快速的反省,也在飛快地盤算到底是誰害了她。她自認自己藏得挺嚴實的,不僅診斷脈案沒上報,平日裡吃食也十分小心。貼身物件指定了一個人去漿洗,不允許旁人插手。都已經防得這麼嚴,為何還是被人得手了?
目光緩緩地掃了一圈地上跪著的宮人,她想起太醫方才說的話。
長期接觸寒涼之物以至於滑了胎……
她這段時間門都穿得舊衣裳,不碰新衣裳。為了保險,不僅胭脂水粉沒用過,屋中甚至都沒用熏香。唯一換過的,隻有身下鋪的這床墊子。這床墊子是七月後天氣變熱,內務府給各個宮一起換的冰蠶絲墊子。那就隻能是這個墊子出了問題。
後宮手能伸進內務府的人也就那幾個人,皇帝不好美色,高位的妃子並不多。要麼是德妃,賢妃,要麼就是前段時日視她為眼中釘的葉貴妃。
“陛下還願意給妾一個孩子麼?”王如意仿佛驚醒一般,突然抬頭看向了皇帝。
皇帝被她這麼期期艾艾的一看,身子骨都止不住一麻。一時間門又想起了與王如意在榻上快活的日子。他眸色沉了沉,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自然,朕會再給你一個孩子。”
王如意的一雙眼睛噌地一下亮起來,立即驚喜道:“陛下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王如意仿佛有人撐腰似的,驟然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哇哇大哭了起來。
她哭起來跟後宮的女子無聲落淚不一樣,仿佛個野孩子又吵又鬨。但許是皇帝也確實見多了文靜的,如今陡然遇上個鬨騰的,還挺新鮮。愣是把人抱在懷裡好一番哄。
王如意哭夠了,才借著皇帝的手,要求徹查。
“妾的身子骨極為康健,能跑能跳能吃,在家時大夫都誇讚妾身體強壯。等閒不會無故滑胎的。”王如意半天真半委屈地道,“定然是有人害妾!她們欺辱妾無依無靠,無人撐腰,就膽敢對妾肚子裡皇子下手,求陛下一定要為妾做主啊!”
這事兒自不必王如意求,這滑掉的可不止是王如意的孩子,那也是真真切切的龍子。皇帝心裡也憋著一股火氣呢,當下便命人徹查。
且不說宮裡為了王如意滑胎一事大動乾戈,王姝在蕭宅這邊也因為晚歸被逮個正著。
花氏早就看這個住在外院的妾不滿了。
她不懂,為何滿屋子女人住後院,就這個妾能住前院?而且她還聽人說,如今整個蕭家就這個王氏承了寵。其他人大公子是看都不屑看一眼的。花氏越想越氣,憑什麼?!這個妾室確實生得貌美,但鴻臚寺卿家的柳氏也極美,憑什麼就這妾室待遇特殊?
“你一個妾室整日往外跑,天黑了才歸,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