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行想說古往今來, 女子都是要從一而終的。
可這種話也隻能哄哄旁人,哄王姝是絕對哄不住的。王姝這姑娘不遵守教條,更沒把女子貞潔和名聲當回事。妄圖拿這些東西去框住王姝, 根本不可能。但若不拿這世道對女子慣來的規矩約束她,他也沒有更好的手段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留下王姝。
然而若隻是規矩約束了王姝不走,不足以滿足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心。
“……姝兒, 你知道我若是動真格兒,你沒有拒絕的餘地。”蕭衍行披散著頭發坐在腳踏板上,烏發流水一般蜿蜒地順著他的後背鋪滿了腳踏板。他背對著床榻上的王姝淡淡地開口,蠶絲褻衣被窗外的光照的發亮透明,他的身形一覽無遺。
王姝點頭,也承認了這個事實:“但你不是那樣的人。”
蕭衍行喉嚨一噎,頓時有些被她的小心機氣笑了。都到這個份上, 小丫頭片子還不忘給他灌迷魂湯:“若我就是那樣的人你又當如何?姝兒,你莫給我戴高帽子,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
王姝被拆穿了也不慌, 蕭衍行沒那麼好糊弄,她早就有心理準備:“強扭的瓜不甜,爺也知道不是嗎?”
是, 強扭的瓜不甜。但他與王姝之間不算強扭的瓜。他喜歡王姝陪在他的身邊,王姝也心悅於他。他們倆本身不存在強扭的瓜不甜這種狀況。何況他倆的孩子都出生了。隻要王姝放棄她那不合時宜的堅持,他們其實可以和睦到老……但平心而論,王姝的堅持是不合時宜的麼?
這世道男尊女卑,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平常, 自來如此。
但自來如此,便是對的麼?
蕭衍行骨子裡也不是多墨守成規,他輕視教條和綱常。君為臣綱, 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這些古往今來被嚴格遵守的東西,他並不是很認同。蕭衍行對於自己的父親沒有半分尊敬。也不認為王姝反抗他是多大逆不道。他之所以會不鬆口,就是做不到。
沒有那些助力不行,他必須得回京城。同樣的,放了王姝也不行,他的潛意識拒絕這件事。
“瓜甜不甜,得嘗過了才知曉。”
蕭衍行掐住了王姝的下巴,低頭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姝兒,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給你。我從未將你拘在後宅不是麼?你想做什麼,我從未阻止過。”
王姝心口驟然一縮,咚咚地跳動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倒是沒辦法反駁。
蕭衍行這方麵確實做到了。她確實沒有被關在後宅,蕭衍行也確實任由她出門做實驗,甚至還給她尋找了條件何事的試驗田。這些她都不能否認。但是!
“任何事情得辯證地來看。如今爺在西北,府上規矩鬆懈,我出入才能如此便捷,做任何事都無人打攪。但將來若是你登上大寶,或者你另娶貴女為妻,我這樣不尷不尬的身份還能自由自在麼?我不相信自己還能一個人逍遙自在的在外麵。你敢拍著胸脯承認,你會允許我留在臨安縣種地?”王姝才不信,就蕭衍行這越來越黏糊的架勢,肯定不會讓她留在西北。
……自然是不能。
“你想種地,我能給你千畝肥沃的田地。”蕭衍行無法承諾她彆的東西,隻能這般回應道,“你想要多少,都可以給你。你想種,任何人都不能打攪你。”
王姝:“……”
種地的本能差點給打了她個措手不及。王姝趕緊遏製住脫口而出的‘真的嗎’,正色地回歸本質:“我要的是千畝肥沃的農田麼?爺,你彆故意混淆重點!”
“千畝良田你不想要麼?”
死魚眼的王姝:“……”想要。
“無論是水田,還是旱田。你喜歡的各色種子,天南海北我都可以為你搜來……”
王姝一把捂住他惡魔低語的嘴,厲聲道:“彆打岔!”
蕭衍行彎了彎嘴角,輕聲道:“姝兒,我可以承諾你一定程度的自由,前提是你不能離開我。”
離不離開是另外的事兒,她要的是一個平等的權利。王姝說了這麼多,兩人冷戰了這麼久,就是在求一個人格上的平等。她討厭蕭衍行居高臨下的態度和彎腰附身的喜歡。
自由什麼的很虛,她平常種地根本不會天南海北跑,平等和尊重才是她折騰的重點。
……
一大早,才睜眼就又鬨起來,又是一次不歡而散。
屋外頭聽著動靜的薑嬤嬤喜鵲等人,恨不得給王姝跪下來。自家主子這是徹底不打算跟主子爺和好了麼?都已經幾個月過去,兩人還在為這件事爭執。
王姝也不想反複地為了這事吵,是蕭衍行一直不鬆口。
蕭衍行自然不能鬆口,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這般執著不鬆手,他不曾深究過這裡頭最根本的原因。
或許隱約知道,但他不願追根究底。
誠如王姝所說的,一開始納王姝入後院,確實是為王家的財富與人脈。
最初王姝於他來說,其實跟溫家的溫氏是一樣的。不過是他淪落到西北涼州小地方,為了儘快脫離窘境而尋找的兩塊跳板。但人是會變的,人心也會變。他不覺得自己離了王姝會不行,也不認為王姝獨一無二。但拒絕王姝會飛走這個可能,想一下就覺得心臟被揪住了。
扔下一句“我隻能答應你,身邊除了你,不會有彆人。”他攜一身冷冰冰的氣息離開了主屋。
王姝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莫名有種蕭衍行在逃避的錯覺。王姝偶爾也覺得奇怪,明明蕭衍行不是個固執己見不知變通的人,偏偏在放她走這件事上固執得令人頭疼。
蕭衍行人走了,王姝喚人進來梳洗。
王姝如今還在月子裡,暫時不能沐浴或者洗頭。但為了保證身體清潔,她每日擦洗得很勤快。薑嬤嬤端著熱水進來,看著王姝的眼神欲言又止。
不過王姝不想再提這事,這是她跟蕭衍行之間的問題,不需要任何人摻和。
見王姝看也沒看她,薑嬤嬤便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小心地兌好熱水,伺候王姝洗漱。
……
蕭衍行從主屋出去後並未離開王家,而是去了龍鳳胎的屋子。
兩龍鳳胎五更天的時候剛吃過奶,如今人還在睡。蕭衍行隻站在一旁盯著孩子看了看,並未打攪。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才一夜孩子就又長大了點兒。蕭衍行看完了孩子便順勢在偏房洗漱,奶娘們等閒不敢進去打攪,都在屋外頭候著。
等他洗漱好出了偏房,奶娘們才進去屋裡。
莫遂昨夜也是在王家歇息的,早早就趕來了主院。不過他是男子,不方便進屋裡去便一直在屋外頭候著。聽見主屋有動靜了,立即下去端了早膳過來。
蕭衍行用過些早膳墊一墊,這會兒已經不氣了。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了嘴角,淡淡地開口道:“去把王玄之給叫過來。”
“?”
莫遂愣了一下,不曉得自家主子叫王家小公子作甚。但還是立即應諾,“是。”
王玄之原先是由嚴先生和秦先生一起授課。嚴先生教文,秦先生教武。後來秦先生被派出去之後沒回來,就由韓家軍裡頭一個校尉正式地給王玄之傳授武藝。穆老先生則是後來被安置在王家,見麵多。又恰巧私心裡十分欣賞王姝,便也偶爾會教一教王玄之。
王玄之被喚到蕭衍行跟前時,人還有些懵。不知這位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殿下為何會找他?他眨巴了幾下大眼睛,不知該怎麼稱呼蕭衍行。
“就叫姐夫吧。”蕭衍行一眼看穿了他的窘迫,先開了口。
王玄之心裡想說,他算什麼正經小舅子。但蕭衍行允許了,他自然上道兒地喊了一聲:“姐夫。”
“嗯。”
蕭衍行點點頭,而後便開始考教王玄之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