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農科機構, 就是一個助農的擁有官方權威的機構。
既然種子要公之於眾,王姝更希望是通過官方的手段,以更加惠農利民的方式讓所有窮苦百姓拿到實惠。不然這個東西讓出去, 沒有任何意義。
蕭衍行的辦事效率是非一般人能匹及的。王姝這邊與他達成了協議,他那邊緊緊兩天就召集了人手, 緊急趕往臨安縣。具體這個助農的農科機構要怎麼設置、運營,以及王姝對自己的良種有任何需要告知所有人的地方, 都需要一個公開的商討過程。
“這個機構的設立,我希望你全程主導。”蕭衍行沒有女子不堪大任的性彆歧視。隻要能做實事, 他從不在乎能人是男是女。
王姝本意就如此,自然當仁不讓:“我省的。”
幾日後, 臨安縣的南郊紅楓彆莊內聚集了一幫人。這些人年紀不一, 最大的滿頭華發, 最小的也蓄上了美髯,瞧著模樣做派都不是一般人。借住在王家小院的穆老先生也在其中。此時彆莊的書房裡,眾人小聲地寒暄著,互相猜測此次主子設置農科屬的目的。
穆老先生捧著茶杯安靜地端坐其中,旁人詢問時,他但笑不語。時而呷一口茶, 老神在在的不作他言。
“穆老先生也不清楚?”一個跟穆先生相熟的大胡子老頭兒耷拉的眼瞼動了動,歪過頭來問。
穆老先生笑著放下了杯盞:“設置農科屬, 自然是為了糧食。”
其他人聽到這邊開口,目光都投射過來。
穆老先生笑起來:“殿下近來忙著治下的民生, 鞏固西北邊防,十分繁忙。不過再忙,農業乃國之根本,涼州有那麼多百姓, 自然以民生為重。涼州窮困久矣,殿下如今成了這片土地的主子,定然要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吃得飽飯。百姓吃得飽飯,治下才安穩……”
穆老先生這麼一說,眾人麵麵相覷,連連的點頭。
穆老先生不必說,滿腹經綸,穆老先生身邊的華勝英,乃是曾經的大司農。多年前因一力支持廢太子被牽連,被舉家流放西北。右手邊第三位雖未曾科舉中出彩,本人卻在水利天文上有極高才華的牧虎。左手邊坐著的一個個論下去,都是實乾才能極強的人。
“殿下苦百姓窮困久矣,去歲的戰事死傷慘重,涼州府也算傷筋動骨。殿下早就想出手整治。”穆老先生歎了口氣,“一會兒殿下若要諸位出謀劃策,希望各位儘力。”
“穆先生放心,我等自當儘力!”
“我等自當儘力……”
穆老先生這麼一說,書房眾人心中滾燙,紛紛朗聲表態。
……
等了片刻,書房門口才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須臾,蕭衍行帶著王姝進了書房。
兩人踏入書房,瞬間陷入一陣死寂。
要知道,書房重地,素來不允許女子隨意進出。尤其蕭衍行的書房諸多機密,此次又是商討助農的大事,怎麼會有不相乾的女子進來?不過在座都是追隨蕭衍行多年的人,不少人清楚蕭衍行的性子。他們雖沒料到會有女子進來,卻也沒有擅自出言質疑。
眾人心中疑惑,一個個站起了身來迎接,目送蕭衍行走上主位坐下。莫遂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到主位旁邊,這相貌絕美的女子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蕭衍行身邊坐下來。
“坐。”蕭衍行淡淡開口。
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忐忑地坐下身來。
“叫諸位過來,是為了設置農科屬一事。”蕭衍行素來不說廢話,一開口便是直奔主題。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了主位。有些性子直些的,當場就嘀咕出聲。顯然很不解既然是為了農科屬一事,為何讓一個小女子進來旁聽。如此嚴肅的場合怎能這般兒戲?
眾人交頭接耳的,有些焦躁。
蕭衍行卻沒有立即做出解釋,隻是讓莫遂將該準備的東西準備齊全。
說起來,諸位來之前已經收到了臨安縣這邊的消息,自然是知曉此行的目的。不少人過來之前,都特意做足了準備。就是為了今日來暢所欲言,提供最恰當最適用的建議。
關於涼州府的民生問題,多年以前,蕭衍行剛到西北便已經關注到此地百姓日子困苦的現狀。當初他一腔熱血,曾專門網羅了一批懂農科、懂民生的人才。但苦於沒有治下的權利,隻能將所有的政見押後,先讓這些人滲透在官僚機構的各個職位上,等候將來有恰當的時機再派上大用場。
蕭衍行瞥了一眼王姝,王姝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頓了頓,她揚聲朝門外喚了一聲‘進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林一拎著一麻袋的東西目不斜視地進來。
又進來一個人,眾人更不解了。穆老先生身邊的大胡子華勝英老先生撞了撞他胳膊,眼神往上首瞥了瞥。穆老先生眼觀鼻鼻觀心,就是裝聾作啞。
華勝英心裡正著急呢,就見一群人的身後,莫遂不知何時拉過來一個豎著的大白紙板和一張長桌子。這是王姝特意命人按照後世的黑板改造的,還轉本準備了好拿的碳棒。林一將麻袋裡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擺在桌子上,而後在東西的前方,放置了一個木質的三角牌。
眾人十分疑惑,不清楚這個女子在做什麼。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王姝倒也沒有在意旁人的眼光,隻專注地思索要怎樣通俗易懂的講解所有的事情。
她是個喜歡用報告佐證自己陳述的人。許是現世時給導師做報告形成了習慣,王姝是不喜歡無實物描述的。為了能讓人更清晰直觀地看懂,她更多的是偏向於拿切實存在的東西來做現場講述。通過實物、特征標注、板報,以及現場講解的方式將要表達的內容傳達出去。
不得不說,哪怕在這個世界活了兩次,王姝卻還是沒被同化,她在專業上麵依舊固執地保留了後世很多習慣。例如每做一次科研都寫一次報告的好習慣。數據是一找一個準。
“請各位稍安勿躁。”
輕輕地伸手敲了敲案幾,讓四周安靜下來。
“諸位請看。”王姝起身走到長桌的跟前,指著長桌上的一小搓稻米和一棵完整的稻穗道,“這個是臨安縣南郊最肥沃的一片水田的水稻。“
這一開口,書房是徹底靜下來。不僅華勝英老先生神色一變,就連一直老神在在的穆老先生也瞬間一驚,正色了起來。
先前穆老生之所以能這般坐的安穩,是因為早知道王姝十分聰慧。王側妃雖說是個後宅女子,卻有著非同常人的智慧。早有過轉移韓家軍經驗,穆老先生對她有著深刻好印象。但欣賞王姝,卻不知王姝在農科上也有見地。當下坐直了身體,豎起了耳朵。
一個人有才華,隻卻不代表什麼事都做得成。王姝此時顯然是想插手農科屬的建設一事,穆老先生聽了許久,驚覺自己對王姝的認知存在著一定出入的。
“王主子是想對建設農科屬提出建議?”彆的事可以放手讓人折騰,民生大事不能含糊。穆老先生站起了身體,率先開口問道。
“是。”王姝點點頭承認了他的這個猜測,“事實上,提出建設農科屬,是我的主意。”
穆老先生的眼眸瞬間睜大,詫異地看向王姝。
王姝卻沒有心情在這時候來長篇大論,以此表明自己有多少愛國愛民的情懷,又或者借機吹捧自己高尚的人格或者品德。她提出這件事,隻是出於一個農學人的初心。出於一個農學人願意一輩子紮根在泥土中,麵朝黃土背朝天做這些研究的最終理想。並非為了一時的虛榮。
並未在意穆先生打量的眼神,王姝徑自道:“若是後頭瞧不見,諸位可以起身到近前來看。”
蕭衍行清淡的目光掃向下首的人,輕飄飄的,卻仿佛帶著千鈞的壓力。
眾人將信將疑地站起了身,湊過來。
湊近了才發現木牌上除了用大字標注了稻米的產地、品種,還有下麵小字描述了田地的情況。以及作物植株本體的特征和形狀。
王姝手指著的這一塊木牌,上麵寫的是涼州府北郊肥沃水田的稻種。眾人不解,抬頭看向王姝。王姝看向林一。林一於是走上前來,站到眾人的跟前來,方便給眾人做展示。他先是攆起了放在一旁的稻穗,橫放在手心,展示給眾人。而後又從稻穗上揪下來兩顆,碾碎了給諸位看。
眾人疑惑不解,不知王姝這般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衍行端坐在一旁,眼睛也盯著林一手上的動作。他以往在試驗田,看過王姝做此等動作。大致能猜得出來,這般是在看稻種的品質。
“一般來說,水稻十月初收成。如今已經是八月下旬,水稻該結實的也都已經結實。”王姝緩緩地走到林一的身邊,眾人讓開了一個縫隙,她站定了指著林一的手心淡淡開口,“但即使是肥沃的田地,稻穗的結實情況也不理想。一棵稻穗上有將近一半的顆粒是空的。飽滿的顆粒碾碎了,出漿也不多。”
“何為出漿?”華勝英很會抓重點。
王姝看了他一眼,又讓林一碾碎了一顆。
眾人看到奶白的漿水從稻殼中滲出來,立即就明白了出漿的意思。
“這便是出漿。”王姝的語氣不鹹不淡,偏偏將在座所有人的心都給抓住了:“出漿不多,意味著糧食的品質不好。或者說,吃下去,飽腹效果差。”
這句話一落地,所有人心裡一個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