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沒注意這個小婦人,倒是注意到身邊的隋暖枝身體一瞬間門僵硬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隋暖枝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即將自己的異狀收斂起來。
王姝沒在會客廳坐多久,實在是話不投機。她沒一會兒便以身體不適先行離開。
走出了隋暖枝的院子,王姝就問起了身邊人,坐在最末端的那個小婦人是誰。這事兒薑嬤嬤清楚,早在幾天前她就跟袁嬤嬤一道,將到訪的賓客名單熟悉了。
“是光祿寺少卿的妻室。”薑嬤嬤其實有些記恨隋暖枝讓王姝坐凳子,但那個場合,王姝與正妃平起平坐也有些不規矩。隻能說不坐不規矩坐了又憋屈,出了院子她臉色許久都沒好看過。見主子問了,便倒豆子似的全說,“聽說是去歲才隨夫婿入京的,還是新婦,巴蜀人。”
王姝點點頭,又問:“正妃娘娘認得她?”
這薑嬤嬤就不知道了。
王姝見狀也不問了,一群人回了自己院子。王姝沒將這事兒放心上,去看了小老三。
三個月,小老三已經退了紅皮,變得白白淨淨了。這小子在樣貌上比較像王家人。一雙狹長的鳳眸,輪廓較為深邃,骨架子也偏大。
王姝將小家夥抱起來,他咧著個無齒的小嘴咯咯笑。
“你笑什麼~你笑什麼~”王姝也被他逗笑了,拖著嗓子哄他,“你知道誰嗎就咯咯笑~”
小家夥也聽不懂,聽到親娘的聲音笑得更開心了。
說到這個,小君珩和呦呦已經開蒙了。如今被蕭衍行安排的先生帶著,每日都要上半天的學。年紀還不大,學得東西不少。每日除了讀書習字,還得學音律、騎射。還有專門的先生帶他們習武。這是蕭衍行要求的,他的孩子不能養得太文弱。
王姝倒也沒反對,隻要小孩子願意她都不阻攔。
王玄之也比較忙碌,為了準備會試,他如今大部分時日都用在讀書上。雖說先生說此時下場有些太早,可能取不到好名次。但王玄之頗有些著急,擔心自己成長得太慢,幫不上王姝。王姝勸不動他,就任由他去闖。許多事隻有自己去做了才知道未來要怎麼走。
逗了會兒孩子,後院也差不多開宴了。王姝一項對這種宴會沒太大的興趣,便在書房待著。
這兩年王家的生意翻了好幾番,早年王姝花了多少,蕭衍行都按約定幾倍償還。不僅將蒙古這條商道如今拍板給了王家,嶺南這邊往海上也給了便利,甚至將港口指給了王家。
當初答應王姝,出海南下尋紅薯一事,蕭衍行並非說空話。他真的派人去尋了。
不過如今造船技術的原始,支撐不了太遠的航行。倒是王家有兩艘大船,能進行遠行航海。隻是去的最遠的地方,不過是琉球。
王姝不敢胃口太大。一個對南邊的出海口意味著什麼,學過後世曆史的人都知道輕重。這種東西不能也不可能屬於私人。一個小小的港口,做得大了,就是一個對外的窗口。如今王姝是掌家人,她不貪且還算有良心,這個出海口給到王家手上,王姝都嫌燙手。
若是將來王家的子嗣出了要錢不要命的敗類,誰能保證不乾出禍害大慶百年的醜事?
這種資源不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就算是自家也不行。
王姝其實一直在琢磨著開海上貿易之路。畢竟王家鏢局在嶺南設置了分局,還擁有船隻。她琢磨著是不是該給蕭衍行寫一份海上貿易重要意義的論文。將海上領土權利的重要性告知。
如今大慶雖然強盛,但由於大航海時代尚未來臨,地圖的不完整和世界觀的天差地彆的差異。所有人隻知西域有小國,卻不知大洋的彼岸有著廣袤的土地和毛色各異的外族人。更不知開通海上貿易之路的重要性。不過如今的科技並不能支撐航海,但未來指不定會有蒸汽時代的到來,航海技術改進後必然會出現的變革。如今必須得有這個意識。
寫論文是王姝的特長,但是必須要有實物資料支撐。不然空口說白話,隻會招致大麻煩。
王姝琢磨著她南下去嶺南,親自籌備出海事宜的可能。
思來想去,覺得不太現實。不說她準備去江南這事兒蕭衍行都不太讚同,遠行嶺南怕是更不會答應。倒也不是說他不答應王姝就不去,隻是她的專業畢竟是雜交水稻實驗。對於機械和土木建造,其實並不是很懂。即便是南下了,估摸著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過說到這個事兒,嶺南的分鏢局,是王姝一直想去視察的。離得太遠,管控起來不是很方便。當初做內部審計時,嶺南這邊就是有不少貓膩的。
王姝正在書房琢磨著寫論文,薑嬤嬤端著茶水進來了。
這麼一會兒,她跑去袁嬤嬤那邊打聽了。還彆說,真被她打聽到了一點:“主子,你方才問的那個光祿寺少卿夫人,奴婢去跟袁嬤嬤打聽了。你猜怎麼著?”
王姝抬起頭:“?”
“這光祿寺少卿夫人雖不是什麼能耐之輩,這光祿寺少卿本人卻是頗有才華。”薑嬤嬤湊得很近,特彆小聲地道,“最重要的是,這光祿寺少卿曾是正院那邊的未婚夫。”
王姝愣了一下,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嗯?”
“正妃娘娘年少時,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感情甚篤。”
“出嫁的前兩年,退婚了。”薑嬤嬤這話說的自己膽戰心驚的。
說到底,骨子裡還是守規矩的人。隻是自家主子生性淡泊,不愛爭搶。下麵幾個丫頭又太木訥。一個兩個不懂得替主子打算,薑嬤嬤才逼迫自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日日緊著皮四處打探,四處警惕,就怕有人毀了她們的好日子。
“啊,這樣……”
王姝倒是沒關注過隋暖枝的私事,沒想到還有這一遭。怪不得方才看那小婦人臉色不對。
“不過年少的情意再深,終究敵不過榮華富貴。”薑嬤嬤搖頭感慨了一句,“正妃娘娘如今看著小婦人那愛嬌討喜的模樣,聽說夫婿十分疼寵。她聽了,興許有些黯然神傷。”
王姝對此沒發表意見。隋暖枝退婚嫁給蕭衍行不一定是為了榮華富貴,興許是身不由己。
隋家可不像一般富貴人家,隋家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走到了非皇族裡頭最頂尖的那一撥。隋暖枝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女,應該不會為追榮華富貴如此。若是家中長輩決定,她拒絕不了。畢竟古代的婚姻可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來輪不到姑娘自己做主。
當然,這也隻是王姝的猜測罷了。她畢竟不是隋暖枝,也不是隋家的姑娘。
薑嬤嬤也不敢太嘴碎,說了兩句,就又道:“主子,方才門房送來一份禮。說是送與主子的。人沒來,送了就走了。門房拿到這邊,說是隨禮一起的還有一封信。”
說著,她將信拿出來,遞到王姝的跟前。
王姝一眼看到信上的署名,眉頭皺起來,鎮國公府的。信雖是一女子的手信,卻是借著鎮國公世子薛霽月為由頭,說是盼著能與王姝私下見一麵。
對於素未謀麵的兄長薛霽月,王姝自然不清楚其性情的。但也從魏青的資料裡看出一些。
薛霽月為何要見她?王姝將信放到了一邊。
事實上,鎮國公府這次沒似上次活躍。鎮國公薛長風雖還在外院與眾賓客飲酒。女眷這邊,鎮國公夫人趙氏卻是沒久待。隻送了賀禮,拜見了正妃隋暖枝,便以家中還有急事先回了。這也是方才王姝去正院沒見到鎮國公夫人的緣故,人早就走了。
王姝心裡奇怪薛霽月為何要見她,薛長風也終於知曉了側妃針對薛府的原因。
流言傳來傳去,幾經變換,終於傳到了他的耳中。尤其是聽說這位側妃與當初離京的劉氏幾乎一模一樣。薛長風一個沒拿穩,手裡的杯子摔地上粉碎。
眾人靜了一靜,須臾,又打著哈哈將這古怪的氛圍給遮掩了過去。
薛長風坐在席位上腦袋一片空白,十幾年過去,劉奡的音容笑貌又重新挑動了他的心湖。他沉默了許久,又端起杯子與身邊同僚寒暄。腦海中卻亂成一團,再不複先前的自在。
煎熬地等宴席結束,薛長風喝了個伶仃大醉。被人扶回家中,見到趙氏便質問起來。
趙氏早知他會知道,當日撞見側妃的不止她一個。那些人早晚會把話傳到薛長風的耳中,趙氏早就做好了薛長風質問她的準備。她隻是沒想到真正看到薛長風為了一個二十年前離開的人如此失態,她心裡的委屈瞬間門就打亂了她早前準備好的腹稿。
兩人沒說幾句話就起了衝突,趙氏歇斯底裡地哭起來:“你若當真那般愛她,當初又為何同意娶我?薛長風,彆說的好像我一個人的錯,難道不是你先對我動心的嗎?!”
“住口!”薛長風勃然大怒,一張俊臉扭曲得仿佛惡鬼,“叫你住口!”
“我偏不!我偏不住口!”
趙氏就不是個柔順性子,她年輕時候不守規矩,老了更不會改,“若非你先對我動心,你怎麼會一麵罵我不懂事一麵我手一勾你就答應了?若非你自己先厭倦了平淡的劉氏,你如何會閉著眼睛替我教訓她?我是卑鄙,我是狠毒,但這不都是你縱容的嗎!”
“若非你默許,你屢屢出手幫我,我如何敢對你的正妻下手!沒有你的默許,我一個嬌客敢對主人出手嗎?太荒謬了!太好笑了!”
趙氏的口齒伶俐得仿佛一把把刀,字字句句刺得人鮮血淋漓,“說什麼都是我的錯,裝什麼深情不壽?太好笑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歸根究底就是你自己負的心,是你自己厭惡了她卻不願意承認!如今倒是把一切罪過賴我頭上!薛長風,你可真無恥!”
話音一落,薛長風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臉上。
趙氏捂著臉,眼淚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她轉頭狠狠地瞪著薛長風,幾十年的委屈憋在心裡,她今日一定要全說出來:“薛長風,彆妄想讓我替你承擔後果。這件事裡,最卑鄙惡毒的人是你才對!”
說完,趙氏推開門,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