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泠星再一次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男子, 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
沒有痛苦,沒有心寒,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她安靜地看著痛哭流涕地訴說著自己的愧疚, 信誓旦旦保證自己再也不會對她動手的丈夫, 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出格的念頭。這個念頭像一簇火苗, 自從冒出來就沒辦法熄滅,越燒越旺,燒到後來成了焚了她所有理智和顧慮的大火,讓她控製不住自己脫口而出。
“安一鳴, 我們和離吧。”
一句話似一顆巨石扔進了深潭,咚地一聲巨響,四下裡都安靜了。
一片狼藉的房間裡, 隻剩下夫妻二人。隻見地上跪著的一個儒雅俊秀的男子,滔滔不絕的嘴倏地一窒。她緩緩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薛泠星。
“安一鳴, 和離吧。”薛泠星怕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地上的男子生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 細長的眉眼與白皙乾淨的皮膚。通身學富五車的文雅氣度與修長的身形相得益彰。若非與他朝夕相處,誰又能看得穿這人俊美的皮囊下卑劣粗暴的現實。
因為天生短小的缺陷, 無法與女子行房而將滿腔的怨恨發泄在女子身上。口口聲聲說摯愛是她, 一輩子珍重她, 卻總是在醉酒之後對她肆意動手。
頂著少年英才的美譽, 卻懦弱地讓妻子一力擔下多年無子不能生育的罪名。裝腔作勢地故作無辜, 讓她去替他忍受上至長輩的憎惡、下至小輩的恥笑。假裝對殘缺妻子不離不棄, 好不羞愧地接受外界的讚譽,允許外人對妻子的多方詆毀。種種懦夫行徑真是令人作嘔啊……
“你,你說什麼?”安一鳴扶著衣裳下擺, 作勢要站起身,身體驟然僵硬了。
“或者,你休了我。”薛泠星側坐在床榻邊緣,緩緩地轉過臉來。秀美的臉上神色麻木,半邊臉是青紫的。上麵累累傷痕觸目街心。
不僅身上有傷,裙擺也是破碎的。仿佛被人憤怒之下撕得破破爛爛。
“二擇一,我不介意的。”
“星兒……”安一鳴的臉色漸漸發白了,紅潤的嘴唇也漸漸沒了血色,“你作甚……為夫怎能休妻?你我年少成婚,感情甚篤。成婚之時曾發誓要白首偕老,你怎能……”
薛泠星一言不發地解開了腰帶,任由衣裳滑落,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叫屋子裡安靜得仿佛死了。
安一鳴不敢看她,不敢看她身上的傷。
他逃避地偏過臉,身體一寸一寸的僵硬。薛泠星身上的傷,每一處都是他下的手。安一鳴也沒想到醉酒以後的自己會如此的可怕。麵對心愛的妻子會這樣的狠辣。每次他酒醒以後都會後悔,可下一次醉酒又總是克製不住心中的戾氣……如此循環往複,星兒身上早已傷痕累累。
“……再給我一次機會,嗯?星兒,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喉嚨哽了哽,祈求道。
安一鳴是真的愛她,他年少時候見到薛泠星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之後整整十年,他夢中都盼著能娶到薛泠星。可是十年之後得償所願,偏偏老天爺作弄讓他身體殘缺。即便心願達成卻是如此荒誕的結果,日日麵對心中所愛卻不敢直麵她,她越好,他便越痛苦。多年身體的殘缺讓他的心思越來越扭曲,越來越控製不住脾氣。痛苦到克製不住地借酒澆愁……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一鳴湊到她的麵前,想碰她,手剛伸過去就被一巴掌拍開。
他眉眼中戾氣一閃,但很快又消散了。變成了更掙紮更深刻的痛苦。他踉蹌地跪在了薛泠星的腳邊,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仰著頭看向冷漠的妻子,多少年過去,依舊美得觸目驚心。哪怕身上帶傷,她卻仿佛一朵被風雨碾碎得破敗的雪梨花。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改的。星兒……”安一鳴求她,“我真的會改。”
薛泠星卻早已不相信他了,“你不答應也無礙,我早已告知了兄長。”
“薛泠星!”
男人非常慌亂,他攥住了薛泠星的手,氣急敗壞的吼道:“你告訴你兄長了?你告訴薛霽月了?你怎麼跟他說的?你怎麼敢!?”
“沒有。”薛泠星扭過頭,被他攥的手腕生疼也沒皺一下眉頭,“你不必緊張,我沒說你的事。”
“你沒說?你真的沒說關於我?”
薛泠星冷眼看向他,安一鳴連忙按捺下麵部的猙獰。
他有些不信她,但又覺得薛泠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懷疑和被揭穿的恐懼讓他俊美的臉有幾分猙獰,他努力平複下來,說出口的話卻還是帶著一絲威脅:“不能將我的事跟外麵人說你知道的,不僅外人不行,嶽父嶽母不行,爹娘兄長也不行!薛霽月更不行!”
安一鳴無法容忍自己的殘缺被薛霽月知曉,那會讓他再也抬不起頭。
“和離吧。”薛泠星扭過頭去不看她,如今隻要求這個,“你答應我和離,我們好聚好散。”
“不要,不要這樣星兒,我心悅你。”安一鳴的表情幾番變化,眉眼之中都藏著暴戾之色,“你看我這麼多年隻有你一個,我真的心悅與你。星兒,對你動手我不想的,我醉糊塗了……”
他還在說,然而不管他怎麼說,嘴皮子都說爛了。麵前的女子不為所動。
他忽然又暴怒了起來:“薛泠星!”
怒喝一聲,伸手便想打。
然而這一巴掌沒扇到薛泠星臉上,就又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