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誰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威爾遜先生呢。”安東尼醫生此刻形象全無,他幾乎是剛回到家裡就被醫院的電話叫了回來。
大晚上家裡的車沒油了,租界晚上黃包車又少,他隻好跑過來,四舍五入五十歲的年紀,整整兩公裡路,跑得他老命都快沒了,好不容易跑到了,你跟我說人已經進手術室了?
不對啊,波恩、羅伯特都和他在一塊呢,那手術室裡的是誰?艾倫還是理查??
手術門口的小護士被安東尼一吼,渾身一顫,“威爾遜先生已經進手術室了,葉醫生說幾位醫生到了可以直接換衣服進手術室。”
“ye?”安東尼重複了這個奇怪的發音,隨後一臉迷惘地看向波恩和羅伯特。
羅伯特麵上緊張的神情平複稍許,波恩教授還是眉頭緊皺,他一眼不發地轉身向樓上走。
“他去哪裡?”安東尼醫生奇怪地問道。
“回去換衣服進手術室啊,你對裡麵那群小崽子這麼放心的?不進去看看?”羅伯特好笑道。
安東尼醫生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對,先回辦公室換衣服。”
手術室裡
“高血壓、糖尿病還有疝囊壓迫心肺,麻醉高危人群的要素倒是都占全了。”
葉醫生雙手手掌朝內舉在胸前,“麻醉我親自做,理查你去檢查手術器械,做好手術準備。”
理查立刻點頭,他剛剛還生怕葉一白讓他做麻醉呢,就威爾遜先生這個體型的,他藥劑用量都掌握不好。
“威爾遜先生,您嘴巴裡有沒有假牙,牙齒有沒有鬆動,有沒有頸椎毛病,有無做過頭頸麵部手術。”
葉一柏接過護士拿過來的單子看了眼,“加到4%,然後準備一根小2F導管。”
威爾遜先生身上的肉因為主人的啜泣而微微顫抖著,聽到葉一柏的問話,他輕輕地答道:“我裝了幾顆假牙……這跟我的病有關係嗎?”
葉一柏抬頭,“幾顆?”
威爾遜先生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臉上明晃晃地表露出“這也要說嗎?”的疑問。
“威爾遜先生,您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請清楚回答我的問題。”葉醫生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威爾遜大法官有一種回到了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法庭的錯覺,隻是在這個法庭上,他威爾遜大法官變成了坐在台下的被告,而眼前這位穿白大褂的年輕人變成了坐在審判席上的法官。
“八……八顆。”威爾遜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手術室內立刻發出一陣輕笑聲,葉一柏嚴厲的目光立刻望了過去,一個年輕小護士立刻止住笑容,同時麵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威爾遜先生等下麻醉完畢後,我們需要對您進行插管幫助您呼吸,您嘴裡有假牙會有窒息的風險,所以麻煩您取下來。”
威爾遜先生聞言,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但還是配合地開始取假牙。
治療盤叮叮當當響了八聲,在威爾遜先生取完後,喬娜女士既禮貌又嚴肅地重新檢查了遍,隨後向葉一柏點點頭。
同時,葉一柏這邊的鎮靜鎮痛和肌鬆藥也配比完畢,“威爾遜先生,我們現在開始進行麻醉了,請您放輕鬆。”
臨到要開始了,威爾遜先生反而鎮定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氣,用漏風的英語達到:“來吧,我準備好了。”
葉一柏點頭。
麻醉藥劑順著針孔緩緩進入威爾遜先生的靜脈,這時候葉一柏的神經也慢慢高度緊繃起來。
“葉醫生,患者自主呼吸停止。”
“知道了。”
全麻後氣管插管,對醫生和患者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肌鬆藥使得患者全身的肌肉都進入鬆弛狀態,包括我們用來呼吸的膈肌,換句話說,肌鬆藥發揮效力後,病人的呼吸就會停止。
因此其中能留給麻醉醫生操作的時間不過兩三分鐘,醫生必須在這兩三分鐘內快速精確地進行氣管插管工作,將氣管導管插入氣管並連同呼吸機,以滿足手術過程中的氧氣供應。
拿掉威爾遜先生頭上墊著的枕頭,使其頭部後仰口部張開,葉一柏拿著喉鏡從右邊進入威爾遜的口中,將他的舌頭推到左邊,再繼續慢慢推進,顯露懸雍垂。
同時右手提起威爾許先生的下頜,喉鏡繼續推進,等推進到一定程度,喉鏡向上提起。
這時候,葉一柏的神經崩到了一個極限,30秒,接下來的動作必須在三十秒內完成,不然就得重新人工給氧,再重新插管。
葉一柏右手接過喬娜遞過來的氣管導管,動作沒有一絲猶豫,氣管導管經過威爾遜先生的聲門絲滑地進入了他的氣管內。
迅速拔掉金屬導,充氣囊充氣,一氣嗬成。
葉一柏輕輕鬆了一口氣,同時取出喉鏡。
插管次數多了插管有沒有成功外科醫生心裡是有把稱的,氣管導管經過威爾遜先生聲門的一刹那,葉一柏就知道成了。
但是手感歸手感,該有的步驟都一個都不能少。
安置牙墊,記錄插管深度,同時用簡易呼吸器較大流量送氣,用聽診器聽雙肺和胃部,看有無明顯呼吸音和過水音。
“麻醉完畢,準備手術。”
薩克、白蘭德在義診時是見過葉一柏手術時的模樣的,這時候雖然還是吃驚,但不至於嚇傻,但艾倫……
白蘭德拍拍艾倫的肩膀,用過來人的口氣安慰道:“習慣就好了,進去吧,雖然你是內科的,但威爾遜先生是你們科室的病人,你得看著。”
艾倫動了動他僵硬的脖子,看向白蘭德,用一種飄忽的口吻問道:“你們外科門檻這麼高的?我以前還覺得理查是個繡花枕頭,現在看他帶的實習生都比我厲害……原來我才是繡花枕頭。”
艾倫說著,全身散發出一種懷疑自我懷疑人生的頹廢氣息。
白蘭德沉默了一會,看了看現在正忙得團團轉的理查,把“你沒有感覺錯,他就是個繡花枕頭”的話,咽了下去。
“白蘭德你關注患者心率血壓,一旦有變化就提醒我。”
“好的!”聽到葉一柏的聲音,白蘭德立刻將頹廢的艾倫拋之腦後,樂顛樂顛地也加入到“忙得團團轉”的團隊中來。
“患者情況特殊,脂肪層特彆厚,所以理查等一下你受不了就馬上讓薩克替你。”這麼厚的脂肪層,對拉鉤俠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啊。
“好的。”
“好的。”
葉一柏換了一副無菌手套,站上手術台,“食管裂疝修補術可以經胸也可以經腹,因為從X線看,威爾遜先生的胃部靠上,與胸腔更近,因此這次手術我們開胸腔。”
“刀。”葉一柏伸手。
理查看著威爾遜先生那全麻了還因為機械通氣而不時抖動的肥肉,心情痛又快樂著,痛是痛他即將麵臨的挑戰,比常人厚兩三倍的脂肪層,他瘦小的胳膊居然要和它們正麵戰鬥,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但是開胸手術啊,在30年代,出於對心臟的敬畏,外科手術中的開胸手術並不多見,膈疝這種特殊的病症又是少之又少,哪一個外科醫生抵擋地了一個新病症新手術的誘惑。
瞅瞅那個消化內科的艾倫,一個內科的,都不聲不響地站了個視線極好的位置,想到這裡,理查又挺了挺胸膛,不就是厚了那麼幾倍的脂肪層嘛,他沒在怕的!
“這種經胸食管裂孔疝修補術,一般左胸後外側切口,取第七或第八肋間進胸。”葉醫生一邊說一邊去摸威爾遜先生的胸肋骨。
然而……
果然,這脂肪層後不僅對拉鉤俠是個考驗,對主刀醫生的考驗,也不小啊,肋骨呢……你在哪?
葉醫生一向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絲裂痕,他在第二次按壓還是不能吃準後,“理查,幫我脫下左手手套。”
理查應了聲好,幫葉一柏脫下他伸過來的左手手套。
“碘伏,重新幫我左手消毒。”
半瓶碘伏毫不心疼地衝刷而下,無菌布擦拭。
橡膠手套雖然薄但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醫生的觸感,葉一柏用沒帶手套的手再仔細感受了一遍,終於確定了威爾遜先生的第八肋間。
手術刀絲滑地切出一條血線,往下,再往下。
切斷下肺韌帶,找到食管,在食管下端後方切開縱膈胸膜。
“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