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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柏夾了一筷子蝦仁放到張素娥碗裡。
“媽,吃飯吧。”
張素娥還是久久回不過神來,原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奉為至寶的名額,在裴澤弼這種人物眼裡,不過是一個電話就能要來的東西。
這種反差讓張素娥感覺整個人恍若雲端,腦袋裡暈暈乎乎的,她忍不住再次開口確認道:“真的可以?外事處可不是普通部門,那個名額不是很少嗎?”
裴大處長正愧疚於不小心暴露了葉一柏引發這場家庭戰爭,聞言連忙道:“名額多少總是人規定的,普通辦事員而已,多一個少一個的,不過每個月多發一筆工資的事。”
張素娥聽著這話,看著眼前空空的碗,想到葉家知道葉一柏考上外事處以後的熱烈反應,想到她那幾個打牌的太太團對她的奉承,她有一種身處兩個世界的恍惚感。
“阿姨您的話,應該比較適合後勤。”裴澤弼道。
張素娥慢慢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有點懵地看向裴澤弼,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裴澤弼看了葉一柏一眼,轉頭對張素娥笑道:“葉……一柏他天生適合做一個醫生,而且阿姨你這麼開明,想必也不會阻止自己的兒子追求他的夢想,您如果真的喜歡外事處的名額的話,您可以自己去。”
“外事處還是一個比較純粹的部門,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阿姨您去後勤,管管倉庫之類的,應該不累。”
張素娥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一個仵作的女兒,剛開始的理想不過是脫離賤籍嫁給良民,好讓子女堂堂正正地做人,後來入了葉家,她的目標就大了點,想要爭一爭做葉家的正頭太太,然而這個目標還在努力中的時候,裴澤弼的話給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我去……外事處?”這就好像一個昨天還在為一個饅頭而努力的人,麵前突然被端上了一桌滿漢全席,然後告訴她,這都是她的。
“我去外事處?那是個官身吧,我怎麼能行?”張素娥雖這麼說著,但眼裡已然放出光來,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安於現狀的女人。
裴大處長自然不理解張素娥對於“官身”的敬畏之情,耐心道:“阿姨,隻是個辦事員而已,您每天去打個卯就行。”
張素娥迷迷糊糊、葉一柏對於所謂的“官身”本就沒什麼敬畏心,隻有葉嫻正兒八經地聽出了裴澤弼這份承諾的重量。
她在桌角輕輕踢了張素娥一下,同時道:“媽,你還不謝謝人家裴處,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張素娥這才反應過來,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起來,“澤弼啊,阿姨有點激動,先說好,若是這事不好辦,你不用勉強,不管怎麼樣,阿姨謝謝你。”
如果她真的能去外事處上班,張素娥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臟不由跳得飛快,臉上也不由湧上一股子潮紅來。
此時此刻,她早已把葉家、葉廣言拋到了九霄雲外,一條嶄新的路在她麵前緩緩鋪開,張素娥第一次認真思考起女兒說過的話,如果不靠葉家……不靠葉家,她自己是不是也能過得很好。
於是,飯桌上的張素娥女士對著裴澤弼,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澤弼啊,這個蝦,新鮮的,阿姨給你剝。”
“蔬菜也要吃點的,挑事對身體不好。”她顯然很好地進入到了“阿姨”這個角色,對著裴澤弼噓寒問暖,這待遇,以前可隻有葉一柏這個親兒子享受過。
葉嫻杵了杵葉一柏,用眼神示意他看張素娥的方向,“咱親媽,還是那麼現實。”
葉一柏替葉嫻夾了一筷子菜,“你不是早習慣了。”
這段飯,除了葉嫻外,吃得賓主儘歡,葉嫻不高興的因為,飯後張素娥又偷偷把她拉到廚房,再三叮囑她讓她好好珍惜裴澤弼,葉嫻再三解釋她跟裴澤弼甚至沒說過幾句話,但是張素娥愣是不信,她反正是認定那位裴大處長想做她女婿了。
葉一柏和葉嫻明天都有工作,因此飯後不久都要回去,張素娥慈祥地看著三個孩子,意有所指地對葉嫻說了句,“嫻兒,你送送澤弼。”
葉嫻看著旁邊低頭和葉一柏說話的裴澤弼,臉上扯出一個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知道了知道了。”
張素娥往三人送到公寓門口,隨後哼著小曲往回走,剛剛裴澤弼送的東西她還沒拆過呢,那兩個單看包裝就知道不便宜,會是什麼呢。
從公寓門口到巷子口,有一段約一百米的距離,裴澤弼和葉一柏走在前麵,葉嫻走在後麵。
“今天,怪不好意思的,吃頓飯,讓你又是費錢又是費人情的。”葉一柏沒想到今天事情的發展會走向如此詭異的方向,他看向裴澤弼,麵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裴澤弼側頭看他,沒穿白大褂的葉一柏比之在工作中柔和了不少,路過一盞路燈,橘黃的燈光下從上往下看去,可以清晰看到他蓬鬆的頭發和臉上極淺的絨毛,嘴巴一張一合間淺色的嘴唇和精致的喉結上下聳動,讓裴澤弼微微出了神。
“喂。跟你說話呢。”葉大醫生抬頭看到裴大處長兩眼放空的模樣,有些不滿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準備來說,是葉一柏想撞裴澤弼的肩膀,但是葉醫生忽略了他和裴處長之間的身高差,肩膀撞到了裴澤弼胸口。
裴澤弼下意識伸手去扶,右手在快要碰到葉一柏右肩的時候頓了一下,又十分自然地放在上麵,“你一個醫生,怎麼能說動手就動手呢。”
葉一柏感受到自己右肩的重量,心臟用力地跳動了兩下,倒不是說他對裴澤弼有什麼想法,但是二十出頭的熱血青年,麵前這位裴大處長又是腿長腰窄臉帥的類型,這麼近的身體接觸,是個彎的就會有點正常的生理應激性反應。
“你又不是病人,你哪天要是斷胳膊斷腿了,那我肯定注意點。”
“斷胳膊斷腿,再讓你救一次,那我欠你的可就還不清了。”
葉一柏聞言,想都沒有想,順口道:“那你以身相許唄。”
夜色中,兩人之間有一瞬間的安靜,裴澤弼低垂著眼瞼,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而葉一柏在心裡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怎麼說話的,這又不是90年後,人人都知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段子。
而且兩人若都是筆直的,這也就是句玩笑話,但是葉一柏自己知道自家事,這話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他心裡也不免有些心虛。
畢竟經過這麼多事,在葉大醫生心裡,他和裴澤弼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這調戲朋友這種事是極大違反葉一柏的原則的。
“彆介意啊,我順嘴了,我就是挺不好意思的,讓你又送東西,又給我媽安排工作的,我覺得救命之恩都不夠用了。”葉一柏誠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