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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親愛的凱瑟琳,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過你明天早班,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電話一被接起來,葉一柏還沒有講話,理查劈裡啪啦說了一堆,葉一柏就知道,自己這是恰好碰上人家小兩口談戀愛了。
“是我,理查。”
電話那邊卡殼了一下,隨後傳來理查訕訕的笑聲,“啊哈,葉,是你啊,這個點?給我打電話?你還沒回宿舍嗎?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凱瑟琳,我們剛剛在打電話。”
“理查。”葉一柏嚴肅的聲音讓理查一愣,隨即電話那頭的理查的也嚴肅了起來,葉醫生這種語氣一定有什麼嚴重的事,他立刻噤聲等著葉一柏說話。
“理查,我現在在紅十字會醫院,這裡發現了傳染病,我房間裡寫字台右邊的第一個抽屜裡有一個盒子,裡麵有三盒藥,你幫我馬上送到紅十字會醫院來。送到門口就行,不用進來。”葉一柏最後又加了句。
“啊哦,好。”理查先應了下來,隨即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傳染病?什麼傳染病?嚴重嗎?”
電話這頭的葉一柏沉默了幾秒,化驗結果還沒有出來,鼠疫這兩個字太過沉重,他並不想輕易開口。
然而這時,護士台不遠處的隔離區門口,沈院長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近,他拿起一張白紙貼著玻璃給葉一柏看,上麵寫著大大的六個字“確診了,是鼠疫。”
葉一柏閉了閉眼,饒是心中早有準備,但看到事實
雖說心裡早有準備,葉一柏還是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同時對電話那頭道:“鼠疫。”
隨即不管電話那頭乒乒乓乓好似地震了的聲響繼續道:“我這幾天是回不去了,你幫我跟羅布特主任請假,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濟合有沒有多餘的口罩和手套,還有消毒用品,不管是買還是借,有多少要多少。”
理查還沉浸在“鼠疫”兩個字的震撼中,久久沒有回話,直到葉一柏即將掛下電話的那刻,才聽到理查輕輕用英文呢喃了一句“黑死病”。
葉一柏現在顧不上被“鼠疫”兩個字震昏了頭的理查,因為1號病人的病情發展很迅速,已經出現了休克的症狀。
這三個感染鼠疫的病人都是孤身離開家鄉來大上海闖蕩的,身邊沒有任何親戚好友,一路都是相互扶持著過來的,現在又一起染疫,其餘兩個病人現在症狀還不嚴重,看著同伴現在的模樣,心中悲痛的同時麵上隱隱也浮現出了一絲絕望的神色。
他們三個同染鼠疫,好友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啊。
“老薛,你說我們是不是就在這裡等死了?”1號病人急促地喘著氣,他的麵色蒼白,嘴唇微微發紺,雙目無神地看著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老薛,也就是他旁邊病床上的2號病人聞言,強擠出一個笑容安慰道:“怎麼會,不是都給我們用著藥嗎?”手臂上涼颼颼的藥液順著針管流進他們的血管,藥液的滴注速度稍快,使得三人的手臂處傳來微微的脹痛感,並不舒服。
然而此時,三人卻前所未有地感激這一份並不舒適的脹痛感,這會他們感覺自己並沒有被完全拋棄。
病房門口傳來幾個腳步聲,1號病人的耳朵動了動,頭猛地轉過來,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門外。
門被打開,幾個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從門口走進來,其中一個人還端著一個大大的臉盤。
那個看不清臉的醫務人員將臉盤放在床位的凳子上,臉盤裡應該的有冰塊,冷熱空氣一接觸,臉盤上方氤氳起一股子白氣來。
“心跳120,血壓50/87,脈搏細速。”
全副武裝隻露出兩隻眼睛的醫務人員走近,看了看1號病人的瞳孔和手指,“麵色蒼白,口唇甲床發紺,有早期休克跡象,小劑量多巴胺和多巴酚丁胺,同時準備硝酸甘油和去甲腎上腺素。”
這人一開口,1號病人也就是吳洪浪就聽出這人就是不久前進他們病房問話的年輕醫生,他張著嘴,因為鐵肺的緣故,他說話並不是那麼方便,但他還是用力地發出聲音來。
“醫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家人,還在長崗,我答應了他們,賺錢,買大房子,把他們接過來。”吳洪浪的聲音斷斷續續,說得極為吃力。
葉一柏輕輕拍了拍他的被子,“放心,我們一直在。”
同樣全副武裝的周護士長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嶄新的毛巾,戴著手套的手直接伸入0攝氏度的冰水中。
浸濕,瀝乾,然後放在吳洪浪的額頭上。
吳洪浪感受到額頭傳來的涼意,眼中倏忽冒出晶亮的光來,仿佛眼前一下子有了希望,他不斷地說著,“謝謝,謝謝……”
普通無症狀的病人、病人家屬及醫護要隔離十天,但隔離區可不止,隻要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作為醫生還是不會完全放棄這三人的,治愈或者死亡,死亡後或者治愈後,相關接觸人員又要單獨隔離十天,其中又可能有反複,譬如其中一個人感染,那麼時間又要重算,直到所有治療結束。
這個過程快則一個月,慢則三五個月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