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您和葉醫生的燈籠得對稱,這樣才能顯出是一對,和和美美。”
兩個小護士指揮著葉一柏和裴澤弼,兩人各自爬上梯子去掛燈籠,聞言,對視一眼,默契地露出一絲笑容來。
兩個燃著燭火的紅彤彤的大燈籠,被兩人掛到了醫院門口的兩邊。
“一對,和和美美的。”裴澤弼從梯子上跳下來,舉手扶住正從上麵往下爬的葉一柏。
葉一柏自然知道裴澤弼話中的深意,耳尖慢慢出現一絲紅色,“嗯。”
年糕湯和園子的香味在醫院裡飄散,輕症病人們將床拚了起來,一大群人圍在一塊吃著小圓子,有人不死心問阿姨,“能讓我吃口年糕湯不,這大年三十不吃這一口,我心裡過不去啊。”
阿姨將床頭櫃上的盆子一收,“吃了這一口,你胃裡過不去,醫生不讓,我也沒辦法,要不我給你盛口湯?”
“行,湯也好啊。”
中度症狀區則溫和許多,又躺又坐,輕聲地說著家裡人的事,那個和媽媽分開的小姑娘被允許去看重症區看母親,正激動地不停捋著自己的辮子。
重症區安安靜靜的,但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窗外,他們這個位置看下去正好看到大門口那兩個紅燈籠,紅得熱烈,紅得喜慶,就像輸進他們身體裡的血一樣,格外好看。
“阿媽。”小姑娘清脆而驚喜的叫聲打破了一室的寂靜,護士小張領著小姑娘走到她母親身邊,“除夕還是要一家人一起過的,新年好呀。”
“新年好。”
“新年好。”
病人們也笑嗬嗬地向這個護士小姑娘送出自己的祝福。
煙花乍響,幾個警戒線旁的黑製服們發出歡呼聲,整個醫院裡幾乎能自由行動的人,不管是醫生還是病人都站到了窗邊,看著這個紅色的煙花在黑色的上空盛開,心中的焦躁和恐懼也似乎隨著這煙花的消失而慢慢消散。
“會越來越好的。”一個白大褂輕聲說道。
“對,會越來越好的。”他旁邊的同事和病人應和道。
葉一柏的除夕夜是在這個東縣的小山村度過的,黑製服警員們、白大褂醫生們還有後勤人員以及幾個治愈出院的病人圍坐在一起,過了一個簡單而難忘的除夕夜。
第二日一早,葉一柏四人就坐上了回杭城的車子,倒不是說葉一柏急著回市區,而是唐傳芳已經已經催了好幾回,想要葉一柏帶一些磺胺和血清療法成功的病曆回來。
雖說忠華村也接上了電話,兩邊可以通過電話進行交流,但是很多事情在電話裡根本說不清楚,唐傳芳有心來忠華村一趟,但是隨著普查工作的加快,杭城市區裡的病人也越來越多,他實在抽不開身。
磺胺的事他還是從報紙上知道的,一知道,他就要求分一部分磺胺給市區醫院,這要求並不過分,東縣的病人是病人,市區的病人也是病人,按理說不該厚此薄彼。
但是人總是有私心的,醫生也是,三個病區自己都分不過來了,讓他們按照藥物使用效率最大化原則挑選病人,醫生們幾乎是咬碎牙才把有些病人剔除磺胺使用名單的,再讓他們減人對他們來說跟要他們命似的。
但是情感和理智總要做出選擇的,大年初一的早上,葉一柏還是從忠華村隔離醫院帶走了一遝血清療法治療後有明顯改善的病曆和二十支磺胺。
葉一柏坐在車上離開,他並沒有發現幾個協助警員們封鎖警戒線的士兵,對著他的車子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車子駛近城區,新年的味道越發濃鬱起來,街道大概剛剛清理過,兩邊的店麵都是窗明幾淨的,小孩子們穿上了嶄新的衣服,歡歡喜喜地在街兩旁奔跑,而勤奮的小販在新年的第一天就開始工作。
“燈籠,紅通通的燈籠。”
“餛飩,新年的第一鍋餛飩。”
張素娥斜靠在窗邊,目光落在這條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一轉眼她離開家竟有二十多年了,阿爹阿媽都走了,隻剩下阿弟一個人了……
不遠處的巷子口傳來嘈雜的爭吵聲,好像是兩個女人在吵架,圍觀的群眾太多擋住了車子前行的路。
“你們全家才玩死人骨頭呢,我們家老張那叫法醫,是吃公家飯的,現在是民主社會,少把老一套往我們身上套。”女子聲音十分強勢和尖利。
“喲,還法醫呢,人家醫生治病救人,你們帶個醫字就玩死人骨頭,還好意思說。我有哪裡說錯了嗎?按三十年前算,你們就是賤民,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