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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
站台口空曠,周郝仁的聲音沒有任何遮擋地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隨著簌簌寒風吹過,很多人都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在這個時代,在許多人的觀念裡,封城幾乎能和戰爭劃等號,封城啊……
“為什麼要封城?彆讓北邊那些人進來就行了,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去。”
“不能封城!封城了我們怎麼辦?我們不能在這等死!”有些敏銳的人立刻意識到了周郝仁口中的封城和現在嚴苛進出製度的區彆。
雖說三方合議,英法的通告僅對居住在平津城的兩國僑民有約束力,其象征意義大於其實際意義,但即便如此,以現今英法兩國的國際影響力,這樣的書麵文件一旦麵世,許多想要憑借背後權勢關係離開平津城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很多事情越是台麵上的人越不能做,周郝仁這招借力打力著實漂亮。
霍爾和庫克眉頭緊皺,書麵通告,落在紙麵上的東西可不好出爾反爾的,周郝仁的提議顯然在兩人的預料之外。其實兩人心底並不願意發這樣的通告,然而霍爾剛剛還義正言辭地指責周郝仁,話猶在耳,兩人怎麼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就改了說法。
“當然,非我國國籍的國民,如有其國家官方出麵撤僑,我等必不會阻攔,還會全力配合。”葉一柏補充道。
封城一策本就是葉一柏當初給沈槐書“論防疫”裡的一條,沈槐書當初接過葉一柏那厚厚一遝“論防疫”並仔細後,久久沒有言語。
許久後,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感歎道:“有國士如此,何愁鼠疫不滅,隻是……”那日,沈槐書和葉一柏細細討論了“論防疫”的每一條,葉一柏從醫療專業上分析,沈槐書從平津甚至整個北方的時局來分析每一條的可行性,並加以改善。
當時,對於“封城”一策,沈槐書是如此評價的“此條雖能最大最快程度遏製疫情向南蔓延,但長崗鼠疫蔓延至平津,平津城幾個主事人先後患病,還有嚇破鼠膽臨陣脫逃的懦夫,如今平津主事之人不過是幾方勢力扶起來的傀儡,恐沒有這麼大的氣魄,況且平津靠近日寇占領區,又有英法俄等各方勢力,這城恐怕不是這麼好封的。”
葉一柏聞言也隻能在心中長歎,鼠疫不比其他,如果說手術靠的是外科醫生手裡那把刀,那鼠疫這種大型傳染性疾病,比起專業的醫療知識,更重要的是整個國家機器的執行力,不然哪怕你有再好的良方,也使不上勁。
兩人細細商量一日,將一條條措施結合平津城實際改進了許多,隻是封城這一條,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兩人明知可行性不高,但誰也沒有主動將其從“論防疫”中刪除,改進後的“論防疫”在葉一柏來平津之前,就以電報的形式發給了平津。
葉一柏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認為的防疫措施裡最難實現的一條,居然在葉一柏到達平津城的第一天就被周郝仁提了出來。
葉一柏的開口也表明了他這個平津防疫專家的態度,他是支持封城的。
“封城時間呢?多久?”開口的是布魯克,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認真聆聽著,這時卻有些突兀地開了口。
“一月,最多一月,一月後平津疫情可控,鐵路就能重新開通,不過每個出平津城之人還是要隔離七日,才能離開,防止有鼠疫細菌在其體內潛伏。”葉一柏沉吟片刻,十分篤定地開口道。
“你確定最多一月?”
“我確定。”
“好。那麼我個人是支持封城一個月的。”布魯克抬頭看向庫克。
庫克心中一驚,臉上也不由露出苦笑,布魯克是他們請來的醫學專家,在領事館裡的話語權極重,他那些怕死,哦不是,是愛惜生命的同事幾乎將布魯克的話奉成金科玉律,布魯克此言一出,即使周郝仁口中那三方合議書麵通知不寫,封城這件事至少他們英國人是不會反對了。
蓋爾看看布魯克再看看葉一柏,蓋爾也點頭表示了支持,和布魯克一樣,他畢竟是一名醫生,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考慮,他更願意隻考慮他的專業,他表達自己的意見,那些政客聽不聽就是他們的事了。
霍爾見狀攤了攤手,若是平常,蓋爾一個醫生自然代表不了他們,但是和庫克那邊的情況一樣,發回國內的電報遲遲沒有回應,國內想來並不想讓他們離開平津,那些愛惜生命的人就差把蓋爾這位名醫當成活著的上帝了。
那個被幾個藍製服壓在地上的男子聽著這幾人的對話以及庫克和霍爾的反應,驚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封城啊!他是想讓你們跟他一塊死啊!你們洋人腦子裡摻屎了?你們要走他們攔得住嗎?乾嘛要陪著他們一塊死!”他嘶啞著喉嚨再次掙紮起來。
這個時節正是北方最冷的時候,男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呼出的氣變成了白霧,而吸進去的更仿佛要順著呼吸道將整個心肺都凍住似的。
車站門口的其他人也隨著男子的喊聲情緒激動起來,“讓我們出城吧,我家孩子還小。”
“醫院都滿了,糧食都沒得賣了,再封城是要把我們都餓死嗎?”
“出去!讓我們出去!”
情緒激動的百姓推搡著向前擠來,其中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和女子著急的喊叫聲。
“不行,這樣下去要是有人摔倒,會出事的。”葉一柏下意識地看向裴澤弼。
裴澤弼神情有些嚴峻,他對葉一柏搖了搖頭,這個場合他此時的身份並不適合出頭,藍製服們也囿於庫克等人在場,行為十分克製,然而群情激奮,沒有強硬手段,一時竟控製不住場麵了。
“冷靜,大家冷靜!你們圍著我們乾什麼啊,去幫忙啊!”周郝仁看到圍著眾人一動不動的藍製服,著急地跺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