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嬌嬌一出門的時候恰巧遇到走出門的賀臨江, 兩個人同時一愣，賀臨江皺著眉頭說：“怎麼, 你還要去上班嗎？”
昨天在做筆錄的過程中, 他才知道敢追著嬌嬌一路追到家門口的那個衣冠禽獸，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就是嬌嬌現在公司的最高執行人，也是之前獲得過全市十大傑出青年的卓楚。
沒想到這樣的男人, 在麵對嬌嬌的時候也能乾出這麼卑劣的事情來。
其實昨天晚上主要還是賀臨江太急了一些, 他真的怕嬌嬌是不是遇到之前那個殺人凶手。
對方一路尾隨她差點跟著回家, 以前不是沒有過類似的案件，好一點的情況是受害女性還活著，但那樣活著也永遠被曾經傷害的陰影籠罩，一輩子走不出陰影。
賀臨江認真地看著嬌嬌，等待她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還要選擇出門, 看打扮，也像是要去公司一樣。
他的嘴角是受傷的重災地，被打得青紫一片，兩邊臉龐幾乎腫了起來, 眼睛也是，眼皮都快要睜不開。
和他平時冷清不好相處的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雖然覺得這麼做不太好，但嬌嬌看到他這個模樣還是忍不住有點想笑：“都和你說了，昨天晚上該上點藥, 你不聽我的。”
賀臨江悶哼一聲。
韓嬌嬌說：“要不還是請假吧, 和局裡說一下, 你這狀態去了也不好。”
賀臨江讓她不要管自己的閒事，直接說：“你彆光說我，剛才我的問話你還沒回答，你要去公司嗎？”
韓嬌嬌“嗯”了一聲。
賀臨江不解，眉頭皺得更深，他的麵部已經不能做太厲害的表情，這麼一扯動之下疼得厲害：“有卓楚這樣的男人在的公司，你還有什麼好去的？”
韓嬌嬌儘量給他解釋：“我去是想申請辭職，雖然隻在那邊工作了一天，這件事還是當麵去說比較好，而且我有些話想找卓楚問清楚。”
嬌嬌覺得不管怎麼樣，人都要有一點責任心，她既然已經在那邊錄入成為正式員工，有些話還是去公司說清楚比較好。
賀臨江冷硬下一張臉，倒也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她就是每次都不肯好好聽他的話。
也許是他的表達方法不太好，學不會像蘇枕那樣聲音溫柔地和她說話，所以她喜歡蘇枕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她討厭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賀臨江隱隱的，有一點難受的滋味。
抬起手腕，看一看腕表，時間已然不早，他終於慢慢地轉過頭，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你想去就去吧，但我的忠告在先，既然你想和蘇枕好好的，就少和其他的男人有來往。”
韓嬌嬌看著他即將進入電梯的背影，有一點奇怪。
剛想說一句，“這能怪我嗎？”，電梯門已經被無情地閉合上。
這一次賀臨江沒有等著她一起進入電梯，嬌嬌也懶得管，本來覺得時間還早，特地煲了一份粥，已經裝好在保溫盒裡，作為昨晚的感謝準備給賀臨江帶走，看起來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太需要了。
她覺得賀臨江的脾氣古怪到確實難以捉摸，有時候好像會對她很溫柔，比如昨天晚上特地等她回家這件事，有時候又覺得他難以相處，反正正常看不到他的好臉色，也聽不到他的軟言軟語。
不過經過賀臨江的提醒，嬌嬌發現距離蘇枕來的日子不遠，還有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照例給蘇枕發送一條早安之類的微信，嬌嬌穿好鞋也進入電梯，準備去公司一趟。
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她出現在公司樓下。
前台的員工們看到她還在和她熱情地打招呼，大概是因為昨天卓楚對她的表現有點像是她是受到老天爺眷顧的新人。
昨晚之前，嬌嬌還不清楚卓楚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特殊照顧，到晚上發生那樣的事後，她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公司裡一切都按往日的情況運行，並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嬌嬌先去市場部正常報道，估計卓楚和她晚上發生的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沒一會兒，鄒易出現在她辦公室的門口，一看到她好端端的坐在辦公桌前，鄒易先是一愣，隨即走過來：“嬌嬌，你現在有空嗎？能出去說一會兒話嗎？”
嬌嬌點點頭，起身和總監打一聲招呼，先和鄒易出去說話。
走到公司內一處健身的地點，站在落地窗前，大片大片的光籠罩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鄒易的心裡直打鼓，見到嬌嬌的身上幾乎散發著光暈一般，對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完全沒有任何抱怨的態度，他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嬌嬌，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同學聚會會鬨到這樣的一個地步，本來我是想大家已經很久沒有見麵，想要約著大家一起好好娛樂娛樂，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還有萬可倩，對，他想到了萬可倩，他明明在舉辦同學聚會之前在私底下和萬可倩打過招呼，誰知道萬可倩到頭來還是做出搗亂的行為來。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嫉妒心，原來這麼可怕。
不管怎麼說，鄒易都要為昨天的事過來和她好好道歉。至於昨天晚上卓楚出現後，後來發生什麼事，鄒易都不清楚。
他隻是問：“昨天晚上後來是卓總送你回家的嗎？”
對於昨晚發生的事，嬌嬌不想多說，一來鄒易他們還要在這個公司上班，知道越多越不利，二來那隻是她和卓楚之間的問題，不想牽扯進其他太多的人。
嬌嬌隻說：“沒有，昨天晚上我自己打的回的家。”
“那……”鄒易已經看出卓楚什麼態度，也終於知道卓楚為什麼會突然在他的朋友圈裡點讚。
也怪他不好，有什麼心事都藏不住，就喜歡在朋友圈裡顯擺一下。
好不容易遇到嬌嬌，他就是一時高興，在朋友圈裡曬了一下晚上會去玩兒的地點，這也被卓楚發現。
就這樣，嬌嬌好像“欠”了卓楚四十萬，他們家卓總的態度實在太明顯，鄒易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想都不可能。
一個男人願意二話不說就為給一個女人出頭，隨隨便便出四十萬買回尊嚴——這種行為，不是想追求嬌嬌還能是什麼？
韓嬌嬌知道鄒易想問什麼，這也是她今天來此的目的，卓楚一定是把她當成誰了，他的那個眼神就好像渴望了她很久。
當然她最大的目的是過來辭職。
鄒易說：“雖然卓總花了四十萬，但那個錢……你、你彆有心理負擔，和你沒有關係，是萬可倩她……”
嬌嬌說：“我知道了，謝謝你鄒易，我沒有什麼心理負擔，那個錢本就不應該給她，但既然給了，就也給了吧。每個人的選擇不同，造成現狀都是靠自己平日裡處理事情的態度。我相信萬可倩選擇了那筆錢一定會後悔，畢竟是在這麼多老同學的麵前，丟失了自己的尊嚴。”
她都能想象到萬可倩在背後會被人怎麼吐槽，被怎麼看不起，無法再在曾經的熟人麵前抬起臉做人，這可能是現下對萬可倩最大的懲罰。
鄒易聽到她這麼說，也就放心一些，好在嬌嬌這個人在有些事情方麵想的比較通透。
現在群裡因為她和萬可倩兩個人的退出，確實有些沸騰，還有老同學因為昨天晚上沒能來參與同學會，沒能看到那一幕精彩的表現而感到悔恨。
其實有人偷偷拍了萬可倩的糗樣，剛發進群裡，就被鄒易勒令撤回。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回事，表麵上受到不少人的追捧，但真正有哪些人喜歡他/她，有哪些人在說假話，根本瞧不出來。一旦從萬人追捧的神壇摔下來，那就成為了被落井下石的存在。
說不定誰都可以在他/她的身上痛踩一腳，就算是曾經最親近的友人也有可能。
現在吐槽萬可倩最厲害的那幫人，反而是昨天晚上幫她出頭的女同學，主要圍繞的思想還是，那四十萬拿到的可真輕鬆，萬可倩要錢不要臉，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物質等等。
鄒易有太多的話想要對嬌嬌說，但千言萬語最後隻彙聚成一句：“關於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組織同學聚會了。”
他發現時隔這麼多年再相見，大家因為經曆、眼界等的變化，在社會的地位也相應的發生變化，同學會早就和曾經質樸的學生時代不一樣了，變得有些物質，有些虛榮，有些可笑。
不少人三言兩語中在互相比拚自己目前在社會的成就，如果混得不好，都不好意思來參加之類。
兩個人簡短地聊完一些話之後，等於是給鄒易吃下一顆定心丸，雖然沒法追求嬌嬌，但他們兩個人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等鄒易走後，嬌嬌先回到市場部，沒一會兒又拿著自己的工作牌去卓楚的辦公室。
但大著肚子的秘書和她說：“卓總今天來了電話，說會晚一點過來，但是他特地吩咐，說您肯定會來辦公室找他，叫我讓您先進入辦公室等他一會兒，他隨後會到。”
韓嬌嬌注意到，秘書對她的稱呼不是“你”，而是“您”。
有些太過尊敬。
她皺皺眉頭，還是依照秘書的話進入卓楚的辦公室。
這邊和外界隻用玻璃窗相隔，裡麵會發生什麼情況，外麵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嬌嬌也不會害怕卓楚會在辦公室裡真的對她怎麼樣。
她走進去，沒有關門，耐心地在他的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卓楚的辦公室，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很簡單，也偏冷硬的風格，色調以黑白灰為主。
角落裡放著一株綠植，在這個房間裡唯一的一點比較鮮豔的顏色。
她靜坐一會兒，牆上的時鐘正在滴滴答答地走動，嬌嬌先是掏出手機繼續看其他招聘公司的廣告，收藏幾家後，也沒能等來卓楚。
她乾脆站起身，目光忽然定格在卓楚辦公桌上的幾組相框。
記得昨天第一次進入他的辦公室，他正在看文件，有一個很細微的動作，就是在她進來後，他將其中一個照片摁倒。
嬌嬌走過去，總覺得這個照片會和她想要知道的答案息息相關。
她伸手拾起那個相框，目光剛定格在照片上的內容時，門外走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聲“卓總”，以及驚呼吸氣的聲音，卓楚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他看到嬌嬌手裡抓著那張照片，目光微微一愕，同時反手將辦公室的門合上。
嬌嬌也終於看清照片裡是什麼信息！
應該是卓楚年少時候拍攝的內容，比他現在的樣子要小很多，也更青嫩，但五官這些分明能看出是他。
他正站在一個女人的身邊，雙手插著兜，有些不耐煩，陽光正好，將他和他身邊的女人包裹進其中。
他好像得了什麼獎杯，獎杯上刻著卓楚於XXXX年參加機器人大賽等字，正被身邊的女人舉在手裡，同時那個女人的另外一隻手正揉著卓楚的頭！
他們兩人的身高相差半個腦袋，那時候的卓楚是真的有點矮，也好像不滿被身邊的女人當成弟弟的情景。
更關鍵的是，嬌嬌在這個女人的五官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個信息即刻在腦海中閃現，韓嬌嬌把照片一下摁倒，臉上帶著傷的卓楚一聲不吭地路過她的身邊，對於昨天晚上怎麼從派出所出來的事他隻字不提。
隻是默默地將桌麵收拾乾淨，也將嬌嬌剛才摁倒的那個相框重新豎起來。
“既然你知道了，”卓楚抬起眼，麵無表情的，“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張嵐茹這個名字在韓嬌嬌的腦海裡不斷地湧出，雖然她沒有直接接觸過張嵐茹本人，但小係統和她說過，以前張嵐茹也是一個美人，被不少男人追求，各行各業的都有，最後卻選擇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韓先雲。
這一點，包括卓楚在內也很痛恨，韓先雲有什麼好，除了長得帥一點之外幾乎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失敗者，家庭條件一般，靠著有張嵐茹的扶持才能慢慢在丹龍市建立根基。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家人，當年張嵐茹的死，韓先雲有很大的責任在內，卓楚寧可死的人是韓先雲，也不要聽到張嵐茹離開人世這種噩耗。
他比張嵐茹小八歲，他念小學的時候，她已經在念高中，她一直把他當弟弟來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卓楚慢慢地長大，開始對張嵐茹產生那種思想。
她是那麼美好，美好到成為他少年時期的一場夢。
有一次他在同學的慫恿下，不小心喝了酒，還喝了很多，回家之後就敲響了她家的門。
巧的是那天張嵐茹家裡誰也不在，隻有她一個人，而他家也是。
她的門被打開，他一臉醉醺醺地看著她，少年感十足的他已經初現男人體魄的剛硬，突然提著張嵐茹的手腕，將她摁在牆上猛烈地親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親吻她，也是最後一次親吻她。
卓楚知道，後麵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脫離軌道行進。
張嵐茹開始避開他，並且和他說，我隻把你當成弟弟。
他當然知道她隻把他當成弟弟，這種事不需要她再親口說一遍然後狠狠地摧殘他的夢。
他十五歲那年，她懷孕了，和韓先雲奉子成婚。
他傷心了一整夜沒有睡著，半夜又爬起來去隔壁的彆墅敲她房間的窗戶，哭著對她說：“你為什麼不等等我，你再等我十年，我肯定娶你回家。我不想隻做你的弟弟，我已經不小了，我可以照顧你，我可以保護你，我已經快是一個男人了。你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願意等等我……”
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些模糊，哭完以後他做了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隻知道大哭一場後整個人精神疲憊，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很快就能睡著。
第二天張嵐茹已經搬走，搬去韓先雲那邊去住，可能是為了刻意避開他，以防製造出什麼尷尬，不告而彆地這麼離開，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一樣。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她的葬禮上，他看著她的黑白照片，已經履行了當年的“約定”，他又長大十歲，已經到試婚年齡，已經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正式娶她回家，但她選擇了彆人，也永遠地離開了人世，被自己的愛人韓先雲親自送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卓楚忽然變得有些哽咽，伸指反複撫摸著相框裡的人，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哭的滋味，可如今，眼眶有些微微濕潤。
他陷入了一種極端的情緒當中，明明知道張嵐茹是張嵐茹，韓嬌嬌是韓嬌嬌。他克製不住。
果然，嬌嬌說：“我希望卓總您能明白一點，佳人已逝，不管怎麼說，沒有人能夠完完全全代替另外一個人。”
卓楚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一下心情，又恢複成以往的清冷。
他漫不經心地抬起眼，說：“我知道你今天來是想說什麼，你是想辭職的吧？”
韓嬌嬌點點頭：“卓總您能明白就好。”
他還差她一個抱歉，所以他要說：“昨天的事我深表歉意，是我操之過急了，我不會強留你，如果你覺得這份工作並不合適，你可以隨時就走，我會和人事部說一聲。”
所以他一開始才舍得給她五萬元錢一個月的高工資，是因為這一點，他想要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