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那魚林愛青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主要是楊建剛離她八丈遠,林愛青稍一靠近,他就往後躲, 死活不肯接。

林愛青隻好讓楊建剛跟何江西一樣, 一點過來她這邊, 隔壁公社的拖拉機不能再拖下去了, 得趕緊修好才行。

送走楊建剛, 林愛青也沒著著做午飯,先去了趟小劉隊長家裡, 滿妞在院裡正在淘米,鄉裡打米機打出來的米不乾淨,裡頭好些沒脫殼的穀粒,還有些小細石子, 都需要一粒粒仔細挑出來。

看到林愛青過來,滿妞忙迎了上來,“你是因為我找你那事兒來的, 沒事兒, 我爸回來都跟我說了, 咱隊上的你沒選, 跟你一塊下鄉那男知青你也沒選來著。”

滿妞真沒那麼在意, 反正當不上學徒工, 下地也是一樣的,要是地種好了,還能被選去上工農兵大學呢, 她相信林愛青選和不選,都是有理由的。

而且,滿妞拉著林愛青往屋外走,“咱們出去說,彆讓我爸知道。”

倒是小劉隊長不大高興,雖然知道林愛青選得挺公正的,但心裡就是不大痛快,回家就一直在說這事,這會正在家裡生悶氣呢。

滿妞也不敢讓她爸知道,她去找了林愛青的事兒。

見滿妞真的不在意,林愛青才放下心來,陳大河其實也還不錯,應該說五個社員其實都差不多,沒有特彆出挑的,也沒有特彆差的。

她當時選人的時候,也糾結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決定按心裡的想法選,滿妞這裡她來道歉都行。

林愛青也沒在滿家妞多呆,怕小劉隊長看見她,又要念叨。

一點不到,林愛青剛吃完午飯,楊建剛和何江西就前後腳來了,楊建剛到的時候,林愛青剛拿了竹刷把準備刷碗刷鍋,楊建剛二話不說,就搶過刷把刷起碗來,“師傅,您歇著,我來乾。”

何江西晚了一步,四下一看,見林愛青灶台旁邊的水缸見底了,拎起旁邊的木桶就提水去了。

林愛青,“……”

正在另一邊廚房刷碗的陳愛黨看著,心裡再一次後悔,剛開始沒有跟林愛青打好關係,上午上了半天工,她已經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結果今天還輪到她洗碗,想歇個午休都不行。

林愛青還沒緩過神來,她這新上任的兩徒弟就把她把活都乾完了,“今天就算了,下不為例。”

現在收徒弟沒有以前嚴格,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傳統還是有的,像林父現在的徒弟大權,就相當於林父林母的半個兒子,有時候家裡做蜂窩煤,要是林大哥上班沒時間幫忙,都是大權幫著林父一起做的。

像林父和大權這樣親如父子的師徒關係有,鬨到反目成仇的師傅也一樣有。

早幾年徒弟造反師傅的例子就特彆多,棉紡廠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很長一段時間都鬨得人心惶惶,鄉下的形勢林父不清楚,如果可以,林父是不希望林愛青帶什麼徒弟的,但這事他也沒辦法插手,隻再三叮囑林愛青,要注意為人處事,儘量低調,不要跟人起衝突。

帶徒弟的時候也要注意分寸,彆讓人心裡有怨言,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會不會背後攤你一刀。

這些都是生活小事,她順手就能做了,何況她旁邊還住著個愛挑刺的陳愛黨呢,萬一被她看見,還不知道要說成什麼樣兒。

林愛青倒是不怕陳愛黨,但是煩。

東西都收拾好,林愛青就領著他們倆出發,往隔壁公社生產隊去。

路上師傅三人也互相認識了一下,何江西是省城人,不過是在贛州出生,所以取名叫何江西,是省皮革廠的職工子弟,比林愛青早一年下鄉,看著年紀不太大,其實已經二十歲。

楊建剛就是本地人,柳家灣過去的楊家坪的,今年十八,他讓林愛青和何江西喊他鐵蛋,“我們鄉下都不喊大名,大家夥都喊我楊鐵蛋,你們喊大名,我都不知道在喊我。”

“行,鐵蛋!”何江西愣了之後笑開來,露出兩顆小巧的虎牙,越發顯得年紀小了。

以後兩人就是師兄弟了,得好好相處,兩人還為誰是師兄誰是師弟爭了一截路,最後何江西以年紀取勝,他是大師兄。

林愛青一路倒是話比較少,基本都是聽著他們在講,最後才講了兩句,讓他們先多看,然後多問。

說起來,林愛青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麼教人,反正棉紡廠學徒三年,頭一年基本就是給師傅遞工具,第二年才開始真正學東西,她自己也是從小遞扳手開始的。

但到了這裡,肯定不能這樣,公社那邊是希望她儘快把他們帶出師的。

林愛青打算先教他們學會開拖拉機,再慢慢教他們怎麼修拖拉機,就著重教他們拖拉機容易出問題的幾個方麵,然後教他們怎麼修。

當然,她也不可能盯著他們問,哪裡不會,哪裡不懂,隻能他們自己問,她才能有針對性地教。

到了隔壁公社的生產隊,拖拉機還是林愛青回省城前的樣子,綠色的外殼卸在旁邊,隻裸露在外的發動機上蓋了層雨布擋灰。

生產隊的隊長和大隊長都在等著林愛青他們,馬上就要雙搶了,拖拉機可是重中之重,“先坐下喝口水,歇一歇?”

話是這麼說,但眼裡的急迫可是明明白白的。

“不用了,先乾活。”林愛青也沒打算歇,她放工具的箱子兩個徒弟搶走提,一路走過來除了熱,並不累。

扯開車頭上的雨布,黑黝黝的發動機就露出來了,先前已經找去問題在哪裡了,林愛青直接就開始修起來。

何江西和楊鐵蛋對視一眼,趕緊站到邊上去看著,生產隊長和大隊長也走近了些,伸著脖子在看。

眼看著林愛青速度特彆快地卸螺栓,一顆顆放在旁邊,何江西和楊鐵蛋眼珠子都不敢錯一下,林愛青今天也沒跟他們講什麼,主要是直接講他們也不懂,先讓他們自己多看看。

林愛青一會兒就把缸蓋給卸了下來,取缸蓋的時候,林愛青動作很小心,但速度並不慢,旁邊的人都跟著小心翼翼起來,生怕她出錯。

真正修起來的時候,林愛青十分專注,直接就忘記了自己已經是帶徒弟的人,抿著唇全神貫注在拖拉機上,先是把舊的汽缸墊子拿下來,再清理氣缸蓋和缸體密封的表麵。

楊鐵蛋是一點兒也看不懂,但也把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生怕錯漏了一個小細節,何江西下鄉前拆過兩回家裡的收音機,也原樣裝了回去,動手能力倒是強,但是拖拉機、發動機這樣的真機械是一點兒也沒有接觸過,也是一頭霧水。

男孩子可能天生就對機械有熱愛,目光一直跟著林愛青的動作走,枯燥的拆卸程度,也看得津津有味,兩人也努力把林愛青的動作記在心裡。

“林知青,弄那麼乾淨乾啥,這東西用用不就臟了,怎麼還不換呢?”清理的時間太久,大隊長有些等不及了,忍不住催了林愛青一聲。

林愛青頭都沒有抬,直接道,“表麵上的舊密封膠和積炭這些臟東西要是不清除乾淨,換了等於沒換,機器還是得出問題。”

語速有點快,似乎還有點兒凶,大隊長不敢說話了,就看著林愛青細細地清理。

楊鐵蛋和何江西仔細把林愛青的話記在心裡,兩人想上前幫忙,但根本插不進手,也不敢隨便動手,怕幫不上忙,反而弄壞了東西,隻能在旁邊看著。

而且旁邊大隊長盯得緊著呢,知道他們今天才被選上學徒,他們就是腳步動一下,都要緊張地看過來,哪敢讓他們再伸手。

用氣吹吹乾淨後,林愛青讓楊鐵蛋把直尺和厚薄規遞給她,楊鐵蛋臉一下就紅了,有些心慌地低頭看放在地上的,林愛青帶過來,他一路提著的箱子。

他認得直尺,但厚薄規是什麼?

何江西其實也不太認得這些修理工具,先趕緊彎腰把直尺拿起來遞給林愛青,才拿起一個,能轉出好多短尺有刻度的東西遞給林愛青,心裡有些忐忑。

見林愛青直接拿起就用,何江西心裡長抒了一口氣,沒拿錯!

“謝謝啦,江哥。”楊鐵蛋心裡也跟著鬆了口大氣,悄聲跟何江西道謝,也趕緊把工具的名字和樣子記在心底,彆下次師傅再讓他遞東西,他什麼也不認得。

林愛青的工具箱是這次回省城,林父給他準備的,拖拉機雖然自帶了一些簡單的工具,但隻能修一些小問題,像發動機這樣兒比較精密一點的維修,還是需要一些專門的工具才行。

就見林愛青比量了一陣,才拿出新配件來件,明明隻是換了個新的,按著原樣裝回去,但似乎比取下來時還要更小心,雖然林愛青手下動作利索,但圍觀的四人,因為林愛青臉上的認真和凝重,也跟著有些緊張起來。

這是安裝氣缸墊極重要的一環,如果螺栓安裝得不緊固,就無法保證氣缸墊的密封質量,從而發生漏水漏氣故障,所以一定要嚴格按照技術標準來進行操作。

當然在林愛青這裡,沒有什麼固定的技術標準,她的技術不是來自於書本和課堂,而是來自於老師傅的言傳身教,靠的是眼力和手感。

上螺栓的時候,林愛青上著上著,突然取下一顆來仔細看了看,然後直接扔到地上,直接換了顆新的往上裝。

“師傅,這個不要了?”楊鐵蛋覺得挺可惜的,那些螺栓剛剛林愛青讓他跟師兄擦乾淨了,沒有哪裡有問題啊?

林愛青看了被她丟到地上的螺栓一眼,“有裂紋不能用了,你們要記得,零件一旦有裂紋、點蝕、和頸縮現象,就一定不能用了,他們看著似乎能用,但很有可能在行駛過程過程中繃壞,造成事故。”

楊鐵蛋和何江西忙點頭,雖然兩人隻聽懂了裂紋是什麼意思,點蝕和頸縮完全不懂。

旁邊的生產隊長和大隊長也暗暗把林愛青的話記下,生產安全大於一切,隊上開會的時候,要好好交待下去。

大隊長看林愛青的眼神尤其熱切,要是這個林知青被分配到他們隊長,該有多好,白讓望江公社得了個大寶貝。

等都裝好,林愛青又檢修了下彆的地方,把要換地零件的地方都給換了,才讓楊鐵蛋過來,教他怎麼發動拖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