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歲的小丫頭就這麼警醒,顯然是平日裡就被調.教得很好。
歇過一陣,緩過了暑熱,顧茵招呼著大家去食為天吃飯。
食為天午市已經過去,顧茵讓宋石榴先去傳信,讓周掌櫃給他們準備好飯食,也把尋到武青意的事情給知會給大家一聲。
“這是好事!”徐廚子聽完宋石榴轉發的消息,立刻出去買了兩串掛鞭,立刻就在門口放了。
宋石榴因為錯認武青意為鏢局的人,感覺做錯了事,也想著描補,還借來了一個響鑼,伴隨著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她站門口哐哐敲鑼。
不年不節的放恁大兩串掛鞭,還哐哐敲鑼,客人們和附近的住戶聽到響動,就問起發生了什麼事。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食為天東家的男人回來了!
就在這種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的陣仗裡,顧茵一行人到食為天了。
“我們東家不是寡婦啦!”宋石榴一邊敲鑼,一邊扯著個嗓子給大家報喜,“我們東家男人回來了!”
等到顧茵一露麵,眾人齊刷刷地朝她看來,都一疊聲地和她道喜。
“顧娘子大喜啊,我就看你是個有福氣的!”
“顧娘子手藝好,男人又回來了,有人照應著,生意肯定越做越好!”
顧茵的手藝毋庸置疑,但這世道女子立起來比男人難太多了。尤其是一些看不慣食為天生意好的,背後都一口一個“寡婦店”編排。
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為顧茵感到高興。
然而所謂社死現場,也不過如此!
顧茵一瞬間都想往回跑了,她剛往後跨了一步,後背就撞進了武青意懷裡。
“小心。”他伸手虛托住顧茵的腰,隨後往前一步,站她身前。
這下子眾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到了他身上。
“這就是顧娘子的夫君啊,生的真好!”
“好英偉俊俏的兒郎,武夫人和顧娘子都好福氣啊!”
武青意並不介意被大家看,逢人誇獎,他都會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有他掩護,一行人總算是進了店內。
“石榴你……”顧茵幽怨地看著她。
她隻是讓宋石榴通知夥計們而已,怎麼搞出這樣大的陣仗?
宋石榴立刻把銅鑼一放,開始甩鍋,“是徐師傅買的掛鞭和炮仗,我就敲鑼而已!”
徐廚子立刻道:“我問過掌櫃的,掌櫃的沒反對!”
周掌櫃輕咳一聲,尷尬笑道:“我想著家人再聚是大喜事一件,一個沒看著他們,動靜就鬨大了。”
“算了算了。”顧茵無奈扶額,乾脆讓夥計寫了個告示貼出去。
“東家有喜,今日八折”的告示一貼出去,儘管是暑熱當頭的下午晌,店裡也一下子湧進來好些人。
後頭連文二老爺都聽說了,趕緊派了說書先生來加開了說書的場次。
這下又有說書聽,又能來看看武家那福大命大、英偉高大的兒郎,店裡又成了之前生意做火爆的模樣。
看到文二老爺都知道了,顧茵乾脆就帶著武青意去見了文老太爺。
文老太爺聽到消息還在替她發愁,她男人回來了,但之前她對那個義軍將軍明顯也是有些不一樣的。那將軍回京後杳無音信,猜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還是和糟糠之夫過下去。
當然他也得見見人,看對方是不是值得托付,不然就算他們早先就成親了,老太爺也不能看著顧茵和不像樣的人過下去。
再見麵,自然是不用發愁了,老太爺把顧茵支開,把武青意留在書房裡說話。
說的什麼,顧茵不得而知,反正自打這次之後,老太爺對武青意也親厚起來。
消息不脛而走,到了中秋節前,全鎮就沒有不知道顧茵不再是寡婦的了。
再賣月餅,這次的月餅銷量比去年又上漲了一些,一來是食為天的口碑越來越好,越發多的人知道他家,二來逢年過節的,有些講究的人家之前還是忌諱“寡婦店”的名聲,如今是不用再忌諱什麼了,自然也成了食為天的主顧。
擱從前顧茵等人又得忙的腳不著地,這次大家都輕鬆很多。武青意委實能乾,雖不會下廚,但他一身的力氣,劈柴挑水的粗活,比誰都做得麻利。
水儘夠,柴任燒,盤子還洗的又快又乾淨,一個兒頂五個人使都是少說了。
顧茵有時候看到他忙活,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好好的一個大將軍,在自家後廚不分日夜地做粗活,總有些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幾次她要幫忙,或者說可以去雇幫工,反正以前逢年過節,也都是雇臨時工來幫忙的。
武青意卻說不用,又道:“這些粗活你和娘都做得,怎麼我就做不得了?”
缺席了八年,到了寒山鎮,他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事。
沒人喜歡做活,他也不例外,可是做著這些事,他才覺得離缺失的那些歲月近一些。
“隻是我好多活計也許久沒做過了,你看這個鍋,我方才又忘了你說過得留著油層,不能刷太乾淨的。”武青意一本正經道,“你要是真想幫忙,不若做個監工,做的不好的,我再返工。”
正好王氏走進後廚,聽到這話差點沒笑出聲來。
就廚房裡這些是個人就會做的簡單粗活,還分配個監工呐?
而且從前在家的時候,家裡的粗活都是武青意從小做到大,做到快二十歲才離家的,才八年多就能都忘光?真是睜眼說瞎話!
王氏又要嘟囔兒子打仗打傻了,卻看她平素裡極為聰慧的兒媳婦還真就點了點頭,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他旁邊,“那我幫你掌掌眼。”
倆傻子,還真能玩到一起!王氏調轉了腳尖,又嫌棄又好笑地出去了。
…………
這天食為天又營業到天黑時分,吃過夕食,許氏沒像從前和王氏磨會兒牙再回家,而是徑自離開了。
旁人不知道,早在王氏出發回壩頭村之前,就說好回來後就正式撮合顧茵和許青川的。
許氏也早就和許青川打好了招呼,許青川雖不像她和王氏那麼激動高興,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但自己兒子自己知道,他沒有反對,也沒再說“沒有功名、何以為家?”的大道理,顯然也是有那份心的。
許氏都算好日子了,中秋的時候讓倆孩子再看一次花燈,先培養感情,等到京城的時候再頻繁走動一下,來年二月許青川考上了進士,就可以操辦喜事兒了。
如今武青意回來了,這樁事自然黃了,許氏雖也為王氏感到高興,但平白沒了那麼好的兒媳婦,許氏的心情自然也有幾分低落。
走到店門口,許氏看到顧野正被一群孩子簇擁著說話。
小胖吸著鼻涕羨慕道:“野哥的爹好高好壯,是不是可以一直把你舉在頭頂?”
顧野還是不喊爹的,但也不介意彆人這麼稱呼武青意,不然人家說“你娘和你叔”怎麼樣的,總是感覺很奇怪。
“是可以,回來的路上他還帶我騎馬,我現在已經回騎馬了。”
“哇!”孩子們都羨慕壞了,絕大多數的他們這輩子隻在街上見過馬,都沒摸過,更彆說會騎馬了。
“野哥的爹跟過皇帝打天下呢!”範勁鬆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胸膛,“會騎馬算啥!”
顧野馬上就要離開寒山鎮,眼看著就要產生新的孩子王,尤其是顧野離開鎮子上一個月,就有個孩子萌生了“野心”,想在他離開前壓一壓他,好自己上位,聞言就道:“啥打天下啊,野哥他爹現在不就是個普通人?又不是當將軍了!解甲歸田這個詞你們沒聽過嗎,真有本事的怎麼會卸甲?”
顧野牢記著他娘的話,不能把他叔的身份公開的,但也不喜歡彆人提起他的時候帶起鄙夷,立刻就道:“雖不是將軍,但他在京城也是有差事的。”
眾人問他啥差事?
顧野努力回憶了一下。
之前王氏問過武青意,說不打仗了是不是他就沒事做了?都說亂世武將受重用,太平盛世文官吃香,王氏聽戲聽多了,就怕兒子用命換來的功勳,到頭來還要讓文官給比下去。
武青意說不是的,“雖不打仗,但也要練兵,目前兼還掌管宮中禁衛。”
掌管宮中禁衛,那就是皇帝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他了。這種差事是親信中的親信才能做的。
王氏不懂那些,當時就笑道:“好哇,給皇帝看大門!宰相門前七品官呢,誰要是敢看不起你,你連皇宮的門都不讓他進!”
所以顧野想完就道:“在京城看大門,進出都得聽他的呢。”
孩子們又是哇哇一陣歡呼。
京城哎!他們隻聽人說過的好地方,彆說他們,就是他們的爹娘、爺奶,一輩子都沒去過呢!
聽說那裡比寒山鎮要繁華一百倍,什麼吃的喝的好玩的,隻有他們不敢想的,沒有那裡沒有的。能在那裡看大門,還進出都得聽他的,真的太有本事太厲害了!
許氏聽了在旁邊鬱卒壞了。
彆說在京城看大門,就是在皇宮看大門,那也隻是份對普通人來說的好差事。
可她家青川是考舉人考進士的,怎麼就輸給武家看大門的兒子呢?
就怪老天爺啊,讓顧茵和武家的兒子成婚在先,不然她肯定還要為自己兒子爭取一下!
第二天再見到王氏,許氏眼神裡就滿是怨念。
王氏其實也有些心虛的,前頭許氏都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個藏了多年的金鐲子都融了,說來日給顧茵打頭麵的。
但是兒子回來了,她肯定不能把顧茵這麼好的兒媳婦往外推,也隻能對不住許氏那個金鐲子了。
當然許氏最後也沒為難王氏,隻恨恨道:“你兒子要是敢對媳婦兒不好,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看她肯主動說話了,王氏麵上一喜,立刻拉著她胖乎乎的手保證道:“這你放心,真有那日,我先吊死他,再吊死他爹!都是他管教出來的,肯定不是隨了我!”
千裡之外的京城英國公府,武重狠狠地打了一連串的噴嚏。
打完噴嚏,武重形容狼狽,煩躁地斥退了整個屋子的下人。
等到屋子裡都安靜下來了,武重枯坐半晌,才抹乾淨了自己噴到唇邊的口涎,隨後艱難地用一隻手打開了兒子寄回來的家書。
父子兩個大老粗,日常分彆半年才會互寄一封家書,這次倒是奇怪,才出去一個月,就寄信回來了。
本以為是些日常的問候,沒成想這次他看到了彆的!
飛速地看完一遍,武重越發呆愣,又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還扇了自己有知覺的半邊臉一巴掌,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